“没看地方牌儿么……”许承聿扭过头,眯着眼打量了她两眼,“诶,我发觉你突然又活泼起来了。也好,省得你待会儿见了爷爷奶奶,支吾着没话可说。”
展颜顿时就又蔫了下来:“其实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来着……”
这时候哨兵小同志跟将军楼那边确认了许承聿的身份,把手机还给许承聿,就放行了。许承聿便笑了笑,回头去接了手机跟那边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把车开了进去。
“我小时候跟这儿长大的。”许承聿一边开车一边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展颜这会儿已经让许承聿刚才那句“见了爷爷奶奶没话说”给刺激得有些萎靡了,只隔着车窗看了看院子里跟航空所大院儿差不多的景儿,点点头说:“挺好的。”
许承聿也察觉出了展颜的心不在焉,瞥了她一眼,说:“别怕啊,我跟你逗个闷子你还当真了?”
“没有。”展颜仍然垂着头,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本来她就不是很外向很健谈的人,除非是跟着特别亲近的人,否则她真会找不到话说。这几年当了导游,这个情况有所好转,不过也因为这个性格特点,导游这个工作,有时候她都还是会觉得做起来很吃力。
所以展颜还真是很担心待会儿会直接变身闷葫芦,更何况那还是许承聿的爷爷奶奶,喜欢人家孙子的展颜当然就更加紧张了。
可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当口了,再紧张也改变不了丑媳妇的命运。
许承聿把车停在院子外面,熄了火拔出车钥匙,招呼展颜一句下车,就自己去后面提了展颜准备的礼物。展颜就慢吞吞地下了车,关上车门还不忘从车窗上看看自己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合适。
初春的A市经常起风,在这种天气下披发完全是自寻死路,所以展颜今天就扎了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很健康。
“还在照什么呢?过来。”许承聿提着两盒茶礼已经蹭蹭蹭地到了门口,回头一看展颜还在对着车窗转来转去地看,笑得有些无奈。
展颜赶紧按住外套的衣摆小跑过去,刚在许承聿身边站定,面前的防盗门就开了。门里一个卷发的年轻女孩儿看见穿着军装的许承聿,无声地“哇”了一下,露出个俏皮的笑容,却很正经地喊了一声:“表哥。”
许承聿看见表妹吴雪研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了看旁边的展颜,思考了一下她跟吴雪研哪个年纪更大些,然后对吴雪研说:“叫姐姐。”
“什么姐姐,我可听表姐说小釉都叫舅妈了,”吴雪研说着,扭头对着展颜一笑,“表嫂。我叫吴雪研,许承聿他姑姑是我妈。”
“你好,我叫展颜。”展颜便笑着答她,话音刚落地便被许承聿截了过去:“看这架势,叔叔姑姑都回来了?”
“二舅和舅妈还没回来,不过大表哥他们一家子是回来了。姨妈前儿也回来了,紫荆艺术宫那边要开演奏会来着。”末了雪研又补充道,“你爸妈和表姐一家都在。”
“奶奶个腿儿的,”许承聿难得地咒了一声,“这是准备三堂会审的意思?”
这时候屋里就传来另一个女声:“丑丑,老把你表哥他们堵门口干什么?”
“他自个儿非得跟门口跟我说话啊……妈!说了不许再叫我小名儿了!大舅他们家狗还叫美美呢,我丑什么了我!”吴雪研扭头扬声道,语毕又给许承聿撂下一句“谁说不是呢”,便扔下他们俩回了屋里。
许承聿似乎是对这个情况没有任何预料,伸手把门推得更开一些,嘴里说:“简直了……”
展颜却被“三堂会审”的说法给吓住了,拉了拉他的袖子,问:“怎么办?三堂……会审……什么的……?”
“你也有怕的时候?”许承聿回头睨着展颜,笑得很没品,然而下一句话却着实戳了展颜一下,“你当我是死的么?我知道护着你。”
展颜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步踏错了,误入了异次元。许承聿这句话让她差一点就激动得呼吸紊乱心跳加速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许承聿这么做完全就是他一贯的作风而已。
进了屋,展颜就被许家这一大家子给的阵仗给吓住了,沙发上坐不下,还加了椅子。除开早就见过的许伯勇一家子,男男女女还有好几个。
正中间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当然是许承聿的爷爷奶奶,许涛和张孟龄夫妇俩。展颜便恭恭敬敬地问了好,递了礼物上去。接着又跟许承聿的父母和姐姐打了招呼,顺便逗了逗钟小釉。
视线一转看见许嘉柔身边的男人,展颜立刻就感到有如雷击。她总算是想通了昨天跟许承聿去Zegna店里选西装的时候,自己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是打哪儿来的了——早前在机场看见汪雨佳的男友穿的就是一身Zegna。
展颜当导游这些年别的本事没长进多少,但是认脸记长相的技能是修炼得很到家了。那时候站在汪雨佳身边,由她挽着自己胳膊的年轻男人,这时候就坐在许涛家里的客厅。
而许承聿对他的介绍是:“这是我姐夫,钟比德。”
那边还有两家六口人等着展颜去认识,她没时间去错愕,只能扯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跟许承聿的姐夫点头致意,同时在心里又一次感叹了她这微缩的世界,真是小得可怜。
许涛膝下两子两女,经商的大儿子许伯勇是许承聿他爸,行二的许仲谋在R军区联勤部工作,据说是要老爷子寿辰前一天才能回来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大的叫许叔蕙,在R市音乐学院当教授。小的叫许季兰,跟着大哥许伯勇从商,也小有成就。
许仲谋的儿子许承真比许承聿早几年出生,结婚生子也比许承聿早,他女儿许双昔这时候已经能打酱油了。许季兰的女儿便是刚才给他们开门的吴雪研,今年二十三,在美国读研究生,赶上爷爷生日回来给老人家贺寿。许叔蕙倒是至今未婚,大概是准备将一生奉献给古琴艺术了。
展颜这儿晕晕乎乎地把许家这一大家子的关系搞清楚了,就被许承聿的爷爷奶奶给招呼到面前去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许涛竟然问起来了颜晓云的事情:“听老大媳妇说,小展的妈妈是F是航空所的研究员?”
展颜知道展望上次跟许伯勇他们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老爷子突然这样一问,还是让展颜有点不明就里。但她仍然点头答道:“是,妈妈是研究空气动力的。”
许涛又问:“那小展认不认识研究所的老所长,龙翔宇?”
这个问题一出来,展颜心里就轻松了许多,原来并不是要打听颜晓云。于是展颜便说:“认识的,小时候还跟龙爷爷的孙女一起上家里玩儿过。”
话题到这里就完全和今天的主角展颜跟许承聿两人没有关系了,原来科学家龙翔宇老前辈跟将军许涛老同志是旧友,许涛说起龙翔宇就没完没了起来,小辈们不好拂逆了他的面子,也就只能在旁边听着他讲那些光辉往事。
临到吃饭,还是张孟龄及时提醒了老爷子,才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老爷子顺带还夸了展颜几句,大意就是能跟龙翔宇的孙女玩儿在一块儿,这姑娘一定错不了,让许承聿以后一定要对她好一点。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展颜也还是很受鼓舞。
相比给许涛提供了龙翔宇有关情报的展颜,许承聿就觉得很郁闷了。自己特意穿了军装过来,就为了让爷爷看看自己确实像小时候立志的一样继承了他的衣钵。结果却突然杀出来个龙爷爷,自己让许涛给无视了个底儿掉。
吃过午饭,二老照例是要午睡上一会儿的,想着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缠身,也不留他们,就让他们自便了。
许承聿说下午带展颜去看看他们的新房,陪着姑姑许叔蕙多坐了一会儿,也就跟着堂兄一家子和表妹吴雪研他们出来了。一出门,许承真就掏了烟出来点上,又把烟盒往许承聿面前一递:“来根?”
许承聿摆了摆手,说:“戒了。”
展颜这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看见许承聿抽烟了。想到那时候许承聿他们躲在花坛后面蹲着抽烟的样子,她就很不给许承聿面子地噗嗤了一声。
许承真看了展颜一眼,自然而然地就会错了意,对许承聿说:“准备戒烟限酒努力造人了?”
“啊?”许承聿显然没明白堂哥怎么就突然说到了这茬事儿。
展颜听见这话,脸上也是蓦地一热,她能够想象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是红得像初升的太阳。
吴雪研也在一边撇嘴:“装蒜。刚饭桌上问表嫂喝不喝酒,你倒是回答得很积极嘛。”
说着她话音一顿,接着就粗着嗓子学舌道:“她酒量浅,还是别喝了。”
许承聿一笑,很自然地就揽了旁边还愣着的展颜的肩膀,说:“她酒量本来就浅,几瓶啤酒就能晕得脚底下拌蒜,能跟你这种六岁就开了爷爷的酒柜,自个儿干掉一瓶茅台的女中豪杰比?”
展颜被他带进怀里靠着,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她被常九出卖的倒霉催的晚上。没想到他还记这么清楚,心里就又有点泛酸。她觉得她是真的不明白了,许承聿明明就是为了她不粘人这点才要娶她的,干什么还偏偏要做这些事来让她这么想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