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宇新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给何可人拨电话,只是,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整个车子里都被这种黑压压的气氛笼罩着。
车子就快要到家的时候,迟宇新捏着手机,手指很用力,骨节寸寸泛白。
车子进了院子还没停稳,迟宇新便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子。他的步子很快很快,脚下生风似的,一转眼便没入了门内。
梅姨不断地搓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一脸不安。这会,时针已经快走到了四点。她一见到迟宇新,忙喊,“三少。”
迟宇新没应声,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去了。她也连带小跑着才跟上了迟宇新。
呼吸被掠夺,何可人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她的指甲有些长,深深地嵌进肌肤里。那一块的皮肤上,全是指甲印。她俯着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掉。
门突然被推开,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有急促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一双大手拽住了自己的肩膀。她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温暖的,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浓郁的熟悉的烟草味撞进自己的鼻息之间。
迟宇新。
她跟找到了救星似的,一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抬头望着迟宇新。她喘着粗气,脸色都已经变了。
迟宇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低着头,吻住她的唇,对着她的唇呼吸。在间隙之间,他对梅姨吼,“拿纸袋来。”
梅姨一路小跑下了楼,从储物柜里找出两个纸袋里,又匆匆上去,递给了迟宇新。迟宇新这才抬起头来,他让她平躺在地面上,用纸袋罩住她的口鼻,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慢慢呼吸……不要急,慢慢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温柔而小心翼翼。
过度呼吸。这么多年,她都没再犯过这病了。
迟宇新一眼瞥见地面上的那一沓资料,他眼尖地一眼就看见了那三个字。迟宇轩。那双眼里墨色渐深。
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
何可人平躺在地上,慢慢地呼吸着,这才觉得好些了,总算是能够呼吸了。
像是有谁朝她伸出了一双手。
将她从那深海的孤独和绝望之中拉了上来。
迟宇新看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清亮起来,方才坐直了身子,将她拉起来。何可人坐着,看着眼前的迟宇新,因为哭过,眼睛又红又肿。
脑袋还是疼,跟要裂开似的,心跳得很快。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那些话,怎么都吐不出来。她不断地张嘴,竭尽力气想要发出声来,但也只是徒劳。
迟宇新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急了,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
她点头,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失措无助的模样,细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咽喉。
他捉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好好吃点饭。然后你想知道的,我都说给你听。好吗?”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度陷入过去的泥潭之中。
何可人亦望着他的眼,不躲不避,然后点头。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温水,将那水晶杯放到她的两只手中。他在她身边半跪着,“能记起什么吗?”
能记起什么呢?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努力的思考,明明有什么在哪里,可却忽然忘了究竟是什么。
她的身子颤抖着,手里捧着的杯子几乎要掀起大浪来。脸上的血色都退了去,瞳孔放大,猛地摇着头。
迟宇新扶住她的肩膀,倾身向前,低声说,“那就不要想了。不会有事的。我让梅姨给你煮粥。一会就上来。”
他急匆匆下了楼,梅姨见他这慌张的模样,也没敢多问。迟宇新是从谈判桌上赶过来的,他伸手将领带拽开,“梅姨,你煮点白粥。”
他掏出手机,走到露台边上,家里那两只藏獒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心里塞满了石块似的,将领带解开,扔到沙发上,他拨通了那个异国的号码。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么想起来给我……”
“她现在自己在努力回想那件事。又出现了过呼吸和失语的症状。这是是继续瞒着好,还是告诉她实情,再或者带到你那里?”迟宇新也不等Elijah的话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急语速很快。
Elijah也没再跟他开玩笑,“除了过呼吸和失语症,还有什么问题?”
“一直在哭。她不能说话,我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什么。”迟宇新有些焦躁,搭在栏杆上的手很用力,竭力使自己能保持平静,“问她想起了什么就浑身发抖。”
“这样,你带她来我这。我看过以后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这个是心病。与其忘记了,还不如让她解开这个心结。”
迟宇新抿着唇,好一会,才说,“好。我尽快赶过去。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再变成过去那副样子。”
“你放心。”
六年前。
六年前的她是什么个模样呢?失语症,经常性地过呼吸,甚至连记忆都紊乱了。她不肯吃饭,不肯睡觉。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之做了手术,更是出现了排斥反应。而她也不肯接受治疗。
混乱不堪的日子。
他不能容许她在走一段那时候走过的路。
王昊还在等着。他走过去,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去订两张最早飞巴黎的飞机。等会送我们去机场。”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上了楼,这楼道如此的长,长到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怎么也走不到头。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16)
更新时间:2013-8-16 23:08:58 本章字数:7085
Jessica看着何可人,她反倒是淡定地很,动作优雅,跟个没事人一样。琊残璩午Jessica夹了一块永州血鸭,味道确实好极。她这些日子迷上了湘菜,菜系多偏酸辣,每每都觉得酣畅至极。
“这小姑子还真是一点面子叶不给你。”Jessica感慨着,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显然是对何可人意见颇深。
何可人想起以往迟安然和迟宇新的相处,有些食不知味。
“她和旁人不同。”何可人说了这么一句,却不肯再往下说。
那是迟宇新的前女友。即便两个人没明确交往关系,那也是前暧昧对象。
迟宇新长情,从未有过什么女人,这圈子里男的惯有的恶习,他倒是一点没沾。与迟安然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只对迟安然一个人另眼相待。
这十年,他也没找过别的女人。
迟安然回国后,一切都变了样,也难免会无法接受。
更何况,她还有着种种不堪的黑历史,连洗白都做不到。
何可人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了。迟宇新还没回来。梅姨也没睡,听见声音从屋子里出来。
“我给您冲杯牛奶。”梅姨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去了。16613520
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迟宇新没回来?”
“嗯。”梅姨的表情黯淡了下去,“明儿是二少爷的忌日。他估摸着今晚回不来了。这么多年,这个日子,他基本都不回来的。”
何可人蓦地想起之前姜瑜跟自己说过的话。
迟家二少,迟宇新的二哥,是被她害死的。
这件事情,迟宇新从不同她提及。即便她问,也每次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搪塞了回去。
何可人站着没动,脑袋嗡嗡地响着。下一刻,她拿了包,转身就往外走,“我出去一趟。牛奶不泡了。”
她走得特别快,跟带着风似的。
梅姨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她人已经走了出去了。门被轰然关上,发出“砰然”声响。震得耳朵有些发麻。
何可人一路开着车,这一条路,人流稀少。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只有路灯,静默地立着。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
很多事情,想起的越多,就越难过。
她在遇到花店时,停了车,买了一束花。她原想着买桔花,可看见百合时,总觉着百合好些。莫名其妙地直觉。
花店老板一边将花包起来,一边说,“我都准备关店了。我这地方偏,这么晚买花的人少呀。”
热情的面庞和更加热情的语调。
何可人面对陌生人的热情时,总有些无措。
她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只是微笑。
这一路上,倒是寂静的很。十月底了,风很凉,吹在身上凉意肆虐而生。可这凉意,可多多少少叫自己清醒一些。
夜晚的西山,寂静极了。满山的墓碑齐齐整整地立着。低矮的灌木和台阶两边的水杉,静静地挺立着。
山风不断地刮过来。风声在耳边呼啸着。
何可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抱紧了自己一些。台阶很高,她爬得有些累了,微微喘着粗气,身上的凉意也渐渐散了些。
离迟宇新的墓碑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团漆黑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影子拓在地面上,泼墨一般的浓重。
她放慢了脚步,等走近了些,迟宇新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眼见到是她,眼底里都是诧异。
迟宇荣的墓前放了好几瓶酒和一个斟满酒的酒杯。迟宇新手边放着一叠一次性杯子。他席地而坐,手边已经放了一个空瓶。还有一地的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