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医生也急了,怕这么下去,肾脏会出现排斥反应。
Elijah及时抵达,在与郑医生就何可人的身体状况进行了简单沟通后,他考虑搭到何可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容不得继续拖下去,提议进行催眠——彻底抹去迟宇轩的存在。
对于Elijah的这个提议,他不得不选择接受。事实上那段时间,何可人的身体已经开始恶化,稍有不慎,就会跌入绝境。
后来迟宇新也想过,若是他能预料得到,何可人在被催眠之后会性情大变,且他和她好不容易拉近得距离变得更远了,他还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每一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没有勇气承受任何可能失去她的结果。
只要活着,就好。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改变,可以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何可人彻彻底底的忘了迟宇轩,而那些关于迟宇新的,本就模糊的记忆,也一并遗失了。
她醒来的那日,迟宇新去看她,她一脸冷漠与疏离,甚至在他靠近时微微躲了躲。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警惕望着他。
被她用手臂遮挡的素描本上,是一张男人的脸。
自然,是顾锦言。
“我这几天得出差一趟。护工和郑医生会来看你。”他站在床边,看着那张隐约露出来的素描,眼睛被刺得疼。
何可人点头,“好。”
她没看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手臂搭在那来不及收起的素描本上。
那一刻,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锦言么?
他的眼底是一片汪洋,看不到尽头,足够深沉足够藏起那些翻涌着的强烈情绪。
那些年,何可人在顾锦言身边的笑颜,从未向他展露过。一次都没有。
那么,后悔吗?这么多年,耗尽所有的心思,为的不过是护住她的安然无恙,而她的心底里自始至终念着的都是顾锦言。后悔过吗?
周季尧不止一次的问过他。
不后悔,每一次,他都能够坦然地如此回答。
此刻,巴黎的中午。阳光很好,温暖地照着大地。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阳光透过丝绒质地的窗帘照进来,一室温暖。
解除催眠找回记忆的何可人,慢慢地哭出声来。
迟宇新推门而入,一步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半跪着,用手指替她揩去她眼角的泪。何可人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杏眼之中是他的面容。她扑进他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那哭声,像是一只小兽一样。
迟宇新伸出手,慢慢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温柔的,跟哄着孩子似的。今时今日,她还能在他怀里这么哭着,这其中他究竟做出了多少牺牲究竟付出了多少——这种事,他永远不会同她说。
活下去。
这是他对她的执念。只要一直活下去的话,总会遇到好的事情的。只要一直活着的话,他总能够替她建造起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何可人哭得累了,终于闷在他的怀里沉默了下去。她慢慢地蜷了蜷自己的手,就是这一只手中,迟宇轩的手渐渐没了温度。那寒意往她的骨髓里钻,与愧疚一起,啃食着她的心。
耳边,迟宇新心脏的跳动很规律,一声一声,无限绵长。
那些纷繁的记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害死了迟宇轩。
若是没有他,迟宇轩便不会死。
这想法,苦苦折磨着她。
迟宇新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背上。温暖的触感。
他低下头,逼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他将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你,不是为了让你躲避半疯半傻过活的。既然心有愧疚的话,就好好活着。”
“三哥……”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你好好想想,百年之后,你在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对他。告诉他,你因为心怀愧疚所以白费了唯一活命的机会?”迟宇新的声音严肃得让人心里发紧。
何可人埋首在他的怀里,眼睛睁得很大。很多很多,错综复杂的情绪,纷繁的记忆,压得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记忆中,迟家二哥总是嬉笑着的脸,清晰得好像就在昨日。
那一日,未曾记起真相的她,曾经在迟宇轩的墓碑前说,“可我现在还活下去。不管这条路有多艰辛,不管这世界如何看我,不管,我有多么地……肮脏,我都还,想要活下去……”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又红了,眼眶发热,眼泪却流不出来。
想活下去……
到现在,并不只是因为害怕死亡。还因为,她想留在他身边,她贪恋他所能给的安全感和依靠。
周延总是夸赞她坚强。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她怯弱的要死。可是,因为他在她身边。所以她可以不畏惧。
她的手紧紧的搂着迟宇新的腰际。
留存于这双手中的一切,都如此珍贵。
幸福,便在这其中。
“我在你公司楼下。中午一起吃午饭吧。”沈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积极乐观,“可别说没时间,我都等在这了。”
顾锦言笑了笑,“好。我马上下来。”
他拿了西装外套,同秘书交代了一下,便出去了。刚走出公司,便看见沈君从那辆银灰色的SUV里探出头来,朝他挥了挥手。
顾锦言走过去,在副驾驶上坐下来。
“我想吃点辣的,你觉得怎么样?”沈君从CD盒里掏出一张CD塞进去,侧过头看见顾锦言的脸时,目光蓦地沉下来,“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顾锦言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纵欲过度的。”沈君看着他,一时没移开目光,“最近又睡不着了吗?”17Raz。
“没什么事。”顾锦言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最近有些忙。估计是没休息好。”
沈君向他投来不信任的目光,“鬼信!你这命可是我捡回来的。你再难过悲伤,也由不得你作践自个。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憔悴成什么样了。”
沈君因为着急,语气也不友好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调转了车头,将车子开得飞快。
顾锦言依旧笑得温文,“确实是太忙了。”
“我可不管。我们先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然后再去吃饭。”
当初,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沈君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几次三番将他救了回来。她脾气躁,又犟,决定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顾锦言索性也不再反驳。
检查结果倒是没什么,主要也就是精神压力过大,睡眠不足,加之贫血。在沈君的要求下,医生开了一堆中药,看得顾锦言一脸地无奈。
他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宇成声里全。那在心尖上日日煎熬着的现实,才是根源。
那些苦楚熬出来,怕是要比这中药还要苦上千百倍。
沈君自然也懂,可那些,她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在国外念书的那会,她是同周季尧闹翻后才去的。那时候她整日跟行尸走肉似的,脸上笑着,心底里却是一潭死水。
直到遇见顾锦言。
同类相吸,更准确的是,同病相怜。她将除学业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了顾锦言身上,与其说是关心他,倒不如说,这样的时候,她感到了被需要,感到自己是真切的活在这个人世间的。
所以,并不只是她向顾锦言伸出了援手,更多的是,她对顾锦言的照顾成了支撑自己走下去力量。
沈君和顾锦言一起去了何可人那间水上餐厅。包间里,两个人坐在临窗的位子,湖面上有风吹进来,凉风习习。屋子里在放着歌,很低很低。男中音在唱着,“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总好于那日没有遇过某某。”
两个人静静听着这歌,一时相顾无言。
“我……发小,收到请柬了。”沈君打破了沉默,她斟酌了一下,最后给周季尧定以“发小”的身份。
这请柬,自然是指何可人与迟宇新的。
顾锦言喝了一口凉白开,“嗯。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他转过脸,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现在过得很好。更何况,对方是守了她十年的人。我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沈君这些日子对迟宇新与何可人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对于何可人的选择,无可厚非。只是,她依旧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难道就因为没有那么强大,就不配被爱不配去爱吗?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给不了答案,也没有人给得了答案。
“嗯。你……不要太执着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的路还很长呢。”沈君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安慰的意思。
顾锦言看着她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的模样,却笑起来,“是啊,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这一生,不过才过去了一小半。
这之后,等着自己的,还有漫长的时光。
可是,我再也不会遇见你。
再也不会有人同你一样,走进我的心底里。
那已经龟裂的心田之上,除了你的爱,不会再有其他甘霖。
何光耀在家这些日子,除了吃止痛药,停止了一切治疗。家里的房产都改成了李云沁与何昕言的名字。他甚至已将身后事都交代了。
这些日子,何家一直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