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询鲜少与她谈论集团内部的事情,即使是他出事那会儿,他也只是点到即止,按理来说,他的职位较低,并不能接触到集团内部,只是偶尔听沈洪山提起,加上这次他被牵连,他才对此事有了一些了解。
沈仲询夹了一颗西兰花放进她的碗里,斟酌道:“我爸的职位管得地方多,很多时候别人来打通关系,前面都打通了,刚好就卡在了我爸手上,他遭人嫉恨也是正常的,你说别人为什么等不及,那一定是有关键的项目卡在他的手里。”他没有详细说明,只问道:“民安的董事长周达志你知不知道?”
林初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没听过。”
沈仲询一笑:“你看,都是高层,你除了知道你自己单位里的高层,就只知道城投的高层,这是什么道理?有野心的人,都想往上爬,城投是块大肥肉,周达志有望成为副总经理,可我爸顶在上面,会碍很多事。”
林初瞪着大眼睛,专心致志地听沈仲询上课,沈仲询夹起一片五花肉,往她嘴边递去,林初乖乖张嘴,动起了腮帮子。
“这条路铺得很长,要从年前汇田北拆迁招标说起。”
招标的过程向来都不会太干净,有猫腻也属正常,沈仲询向来小心谨慎,万事都做了防备,关键时刻他能撇清关系,这一点谁都料不到,连沈洪山都没想到。
“无论是拆迁的时候,还是拆迁出事的时候,周达志都不在这里,拆迁出了事,他打电话到公司,让我处理善后,处理的方法并不能见光,我录了音,而且没有完全按照他的命令去做,触犯法律的事情,即使只是边缘性的,我也不会去碰。”
沈仲询又说:“当然,周达志一个人做不了太多事情,比如散布的那些谣言,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没有集团高层的授意,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林初一直谨记在心,因此在单位的时候,不管是谁在她的面前谈论八卦,她都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会提任何问题,不过现在她即将脱离苦海,难得有兴致好奇,饭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抱出了沈仲询的笔记本电脑。
人事任免的通告当中,写到集团副总经理被免去了职务,去向不明,关键字搜索不到。
沈仲询的声音遥遥传来:“你还有一个多礼拜才离职,这段时间你可以观察一下,你们单位有什么人事变动。”
这是要抓鬼的节奏,心存异心,煽动群众,这些鬼完蛋了。
林初突然觉得心悸,上至城投,下至两个下属单位,里面的人事关系盘根错节,稍有错漏就全军覆没,也能可想而知,里头的诱惑有多大。
沈仲询正在洗碗,泡沫沾了满手,刚拿着碟子转向另一个水龙头下冲洗,林初便拽住了碟子,笑道:“我来!”
沈仲询顿了顿,放开了手。
两人分工合作,沈仲询洗净一只碗,便递给林初,林初将碗冲净,再放到一旁的碗架上淋干。水龙头开得有些大,击打在瓷碗上后水花便袭向了林初,沈仲询立刻伸手过来,将龙头转小了一些。
林初又冲干净了一只碗,说道:“你现在在项目公司,经手的事情不比民安的少,你可不要经不住诱惑,走错路!”
沈仲询愣了愣,侧头笑问:“哪种诱惑,钱、权、还是女人?”
林初并不看他,凉水打在手上,仿佛击在心头。“我问你,这三样的重要性,你给我排个顺序,对你来说哪个第一,哪个第二,哪个第三。”
这三种诱惑,无论放在什么地方,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出错,无非就是将“女人”换成“男人”,关键在于侧重点。
沈仲询挑挑眉,回答道:“权第一,没有第二和第三。”
林初一笑,这才转头看他:“你说得不对,没有第二第三,那你要权的目的是什么?”
沈仲询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争权夺势,自然而然。只听林初慢条斯理道:“因为你不缺钱,可能对女人也暂时没有心思,所以对你来说,唯一的诱惑只是权力,可这些社会上多的是普通人,拼命工作都是为了赚钱,升职加薪,有了权力和钱以后,就会想要女人,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她将手上的碗放上碗架,继续道,“这三种诱惑,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扛得住,至少得被一样诱惑,像你,就是权力,而我是钱。但是我很安分,大部分女人就是这点好,野心不会太大,我只要家人过得好就够了,可是你不一样。”
“你有了权力,就需要应酬别人,别人会给你塞钱,饭局上还会看见漂亮女人,别人贿赂女领导,最多就是用钱用其他的好处,没多少人会给她塞小白脸,也不能说是什么不公平,女人只是老实惯了,也不像你们男人这样,有这么多生理需求。”
林初说得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沈仲询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不由想笑,又忍住了。
林初终于说到了中心意思:“你应该比我明白,你现在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可在别人不断塞钱给你,塞女人给你的时候,你能克制自己多久,你该时刻提防这种诱惑。”顿了顿,她忍不住道,“比如你现在,整天对我那什么,你的控制能力并不见得多好,喝酒喝多了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你要知道,现在多少官员多少高层都是败在女人手上,一张照片一段视频就能把他们拉下马,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你好!”
沈仲询忍俊不禁,“嗯,为我好!”
林初正色道:“当然,也是为我自己,你懂的!”
沈仲询靠近她,俯头亲了亲她的唇:“我懂。”
林初一张嘴便碰到了他的,贴得太近,都失了焦距。“道理谁都懂,我要你记住,别只觉得自己不会受到其他的诱惑,万事没有绝对,你最好提醒自己,你也会想要钱,想要女人,但你不能要!”
林初哭哭笑笑的时候像个孩子,许多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她的不成熟,提醒着沈仲询她才二十三岁,或者更小。可沈仲询突然想到了最初认识她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在马路边,林初一番老气横秋的话让他记忆犹新,之后与他的几次对话,处处都透着世故,回答应对滴水不漏,瞧起来更加老气。
现在,她又变成了一个大人,教沈仲询趋利避害。
沈仲询严肃道:“我会提醒自己!”只是面前就有一份最大的诱惑,沈仲询为了证明自己的控制力,极力忍耐不去碰她。
证明的时间足有一周,期间他循规蹈矩,恪守礼仪,只落下几个晚安吻,不越雷池半步,林初极为满意。
林初这周过得十分顺畅,单位出了一些变动,人事上的转变让众人措手不及,最让林初咋舌的是自己部门的领导,他被调去了另一个有名无实的岗位,林初也因此更加坚定了离职的决心,这些朝夕相对的同事,谁也不知道谁戴了一副怎样的面具。
集团里风起云涌,人心惶惶,林初隔岸观火,顺利出逃,抱着一堆杂物离开了工作近两年的单位,有些不舍,更多的是痛快。
夜里同事们拉着她去聚餐,敲了林初一大笔钱,又相约以后有机会出来逛街,大伙儿便醉醺醺的散了。
林初站在亮如白昼的市中心,抬头是几十层高的大楼,低头是车水马龙,多少人在这里奋斗,有人鲜衣怒马,有人穷酸潦倒,行乞者徘徊在地铁和车站,一幅幅邋遢的画面,嵌在繁华的南江市中心,多么格格不入,又多让人无奈。
沈仲询到达的时候,林初正将十元人民币递给一位乞讨的老大爷,冬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她站在光晕中,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话,眼睛闪闪亮亮,就像溢了泪,一团团的白雾从她的嘴中吐出,眨眼又融进了夜色里。
沈仲询将车中的暖气打开,说道:“很多乞讨的人都是骗子。”
林初一笑:“刚才请客,钱包空了,只剩下了十块钱,我就想,明天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以后我的钱包里会有更多的钱,这十块不能挡路,干脆清空。”
沈仲询侧头看她一眼,握了握她冷冰冰的手,心里头说不出的疼爱,一并化在了他的力道里,重得林初直呼痛。
一切都从新工作开始,向阳让她周一过去上班,还有四天时间,林初开始做功课,有不懂的地方就打电话问向阳,转眼就做了十几页的笔迹。
沈仲询充当业余老师,偶尔教她一些基本知识,电子商务这块内容需要慢慢积累经验,一切都急不得。
“你现在进去,先安心做好助理的角色,别越界,也别总是向同事问东问西,出了学校,你应该知道没多少人愿意教你,你只能自己摸索,同时不能让别人对你产生提防情绪。”
林初点点头:“我知道,一步步慢慢来,向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两人正聊得兴起,手机铃声骤响,林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竖起手指示意沈仲询噤声,接起电话道:“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