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耳东慢慢向这边走着,小雨吸了吸鼻子,突然又说:“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纪敏行问:“什么事?”
“那个……”
“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哥都叫了,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小雨下了决心一样说:“昨天东子哥叫你出去的电话,其实是我求他给你打的。我,我趁着你出门,到家里去找颜妍了。”说着看他脸色微变,她忙着解释:“我是向她道歉去的,我什么恶意都没有……”
“我知道你没恶意。”纪敏行安慰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求她原谅我,说我愿意做一切来弥补,她,她说要向我借五十万。哦不,是五十三万。”小雨疑惑地看着纪敏行,“我就是不明白,她有你,怎么还会跟我借钱?是不是她有什么难处,你不知道的?”
纪敏行听到颜妍借钱的事,心里已经骤然冷下来。五十万,五十三万,她记得可真清楚!这笔钱的用处,他当然知道。可是他已经答应了她,那一个月的约定里不是说好的吗?如果她还是决定离开,那笔钱可以慢慢还。但是她宁可去向别人借,也不愿意和他有瓜葛。原来她那么恨她,比恨肇事者还多,她恨不能马上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她这两天态度骤然好起来,他还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却原来是想到了离开的法子,在对他虚与委蛇。想到这里,纪敏行的脸色逐渐泛起吓人的青灰,小雨紧张地问:“敏行哥?”
他这才回过神来,“哦,没事。我想,颜妍一定是想送个什么东西给我,又不想我提前知道,给我个惊喜。”
颜妍根本不像是会送五十万奢侈品的那种女孩,小雨虽然不信,但是也没有再深究,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正说着话,陈耳东也过来了,对他们两个说:“聊完了吗?”
小雨笑笑,“完了。”
陈耳东看看腕表,提起她脚边的行李箱,说:“那这就过去吧,时间不早了。”
纪敏行回到家里的时候,颜妍已经吃过了午饭。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她小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公司的事很棘手?”
纪敏行稍微愣了一下才说:“哦,是。公司确实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上班了?”
“这么想我回去上班啊?”纪敏行挑着眉毛问,“不喜欢我在家里陪你?”
颜妍本来就心虚,他随口一问她就发慌,“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我只是担心你……”
“好啦。”纪敏行勉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过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呀?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继续说:“不过我大概真的要回去上班了,今天下午就去。你一个人在家里,别胡思乱想,好好的。”
颜妍心里一阵喜悦,但是同时更有酸涩。她强迫自己不许多想,打起精神面对纪敏行,强笑着说:“好,我一定好好的,好好的在家里。”
☆、557【知错】
纪敏行回公司之后,颜妍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纪敏行公司的事情似乎真的很棘手,一连几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后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哪怕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也并不和她说很多话,这让她觉得轻松不少。
一周之后,颜妍收拾好了简单的行礼,买好了北京飞无锡的机票,一切都顺利得让她有些害怕。这天吃完早饭,纪敏行换好衣服上班。颜妍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子驶出小区,又等了好一会,确定他已经走远,这才回房间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箱子很小,只有跟他在一起之前的几件换洗衣服,而和纪敏行有关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有带。那些衣服连一个小型的拉杆箱子都没塞满,颜妍提起来,却仍然觉得重得快要拿不住。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带走,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但是回忆那么重,哪里是说放就能放得下?
这几天面对纪敏行,颜妍是又内疚又恐惧,战战兢兢得耗尽了力气。她本来以为,离开的这一刻会很轻松,但是抬眼环视一下这座房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装潢,四处都是他的气息。她那么想逃离,却又那么舍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就湿了,颜妍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忽然发现了手腕上那只玻璃翠的镯子。想起那天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情景,颜妍一下子张口咬住了手背,无声抽噎了一会,忽然抬手使劲儿把镯子褪下来,轻轻放到了客厅的台桌上。
小雨给的五十三万她存进了一张卡里,卡和密码都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了。她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也全都封起来放好,他要扔要留,和她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颜妍拉着行李箱,看着眼前那一扇防盗门,她想着,从这里走出去,她和他,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她脱下水晶鞋,走下南瓜车,在经历过一场美轮美奂的梦魇之后,她还是那个灰姑娘,而他,也还会那个风度翩翩的王子。他们的童话,没有输给变幻无常的爱情,却还是输给了翻云覆雨的命运。
尽管确定了纪敏行早就走远,但是推开大门的那一刻,颜妍还是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她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正要拉着箱子向外走,门后突然有人淡淡地开口:“出来了?”
“啊!”颜妍惊呼了一声,捂着嘴向门后的角落一看,纪敏行!果然是纪敏行!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你还没走?”
纪敏行本来弯腰靠在墙上,现在直起身子朝她走过来,“我一直在等你呢。”
“你……你想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走。”
颜妍惊惶地躲着他,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几乎是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伸手就接过了她的箱子。被他的大手碰到肌肤的那一刻,颜妍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一躲。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出息,怕他怕成这样。
纪敏行看到她的脸色雪白,停下动作说:“你别紧张,我真的是打算和你一起回无锡的。你的票买好了,我的票也订好了,和你同一个航班。”
“你……”颜妍牙齿直打颤,“你都知道?”
纪敏行苦笑了一下,“你借钱的事,小雨告诉我了。而且,就算她不告诉我,你每天在那里收拾东西,我也肯定能发觉的。”
颜妍后背紧贴在门板上,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凉。她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一个念头可以抓得住。她摇着头说:“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拆穿我?你看着我在你面前战战兢兢地演戏,你等到最后才给我致命的一击,就是要我知道,我有多傻多可笑多不自量力!你就是要告诉我,我逃不掉,根本逃不掉对不对?!”
“颜妍,我没这么想……”
“你别说了!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颜妍慌乱地打开门,什么都不想又逃回家里。想到这些天来她在他面前拙劣的表演,她觉得难堪极了。而且她那样骗他,她不知道他会对她怎么样。巨大的慌乱和恐惧笼罩在心头,她根本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纪敏行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颜妍开门。”她明知道根本阻止不了他,却鸵鸟一样用身体将门用力抵住。
过了一会,纪敏行说:“你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他单手就把门推开,力道很柔和,并没有伤到颜妍。
颜妍看他进来,马上缩着身子躲到一旁,她深吸了两口气,索性仰起头问:“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我什么也不打算做。”纪敏行的声音很平静,却隐隐含着悲伤。他把她的行李箱立放在墙角,走到她身边说:“颜妍,刚才看到你发现我的时候那么害怕的样子,我觉得我真是个混蛋。”
“什么?”颜妍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刚刚知道你借钱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的确很生气。那时候我想,等到你走的时候,我一定从机场把你抓回来,狠狠地教训,让你再也不敢骗我。可是这些天,我冷静下来想了我们的过去,我才发现你会这样全是被我逼的。出事之后,我只顾着自己喜欢你,要把你留在身边,却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颜妍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他的怒气,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纪敏行,你……”
“你听我说完。”纪敏行说,“你说想走的时候,我总是不择手段地把你绑在身边。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爱你,可是扪心自问,我能那么做,还不是凭着自己所谓董事长的身份,还不是仗着自己有一点钱?所以你说我仗势欺人,说我强取豪夺,其实都没有错,我不知不觉地就做了这样的人。”
仗势欺人,强取豪夺,那些话其实也只是颜妍的气话。纪敏行虽然强势霸道,但是在她心里,从没那样认为过。她咂了咂嘴巴想解释,纪敏行突然问:“颜妍,恨我吗?”
“啊?”出了那样的事,对他没有负面情绪是不可能的。但是也许太爱他了,所以爱得恨都不恨不起来。颜妍一直想离开,不过是不想面对那些伤心的往事,而其实,她从没恨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