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吧!
她的指尖竟然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记得前世小时候在爷爷书房第一次见到他的相片,那坚毅的眼神,刚硬的轮廓,眉宇之间的磊落浩然,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股透过相片依旧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锐气。
“爷爷,他是谁啊?”
“他啊?可是个狠角色,在我小时候他可是被人称为‘战神’,若没有他,倭国的军队恐怕还会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那时候倭国军队打得我们国家的军队节节败退,还好有了他,我们不仅打了胜仗,还出人意料地打了一次以少胜多的胜仗,你能想象么?那时候倭国人悬赏五千万美元要他的脑袋,比当时的华夏政府元首要价还高得多。”苏老爷子的语气中有挡不住的仰慕,虽然这个“战神”是**党,可也是唯一一个让保皇派都不得不认同的英雄。
“那后来呢?”她好奇地追问。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苏老爷子莫名其妙,“后来他就死了啊,人无完人,就算他那一身军事才华横溢,再会打仗,也不过是个‘莽张飞’,在政治上幼稚得很,只是可惜没死在倭国人手里,却死在了我们的同胞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那张照片给了她太深的印象,待到她长大之后,手中有了权力,面对孱弱的国家,面对胆怯的将领,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暗叹,若是他还活着,今日的华夏应该不是这般光景吧?
那一种发自心底的遗憾,让她做了一件没有意义,却一直想做的事,就是为这个差点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一点一滴正名,她想做的事,手下自然有一般阿谀拍马之辈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的故事,也因此对他这个人多了那么一些了解。
可当她见到真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了解是多么的不真实。
眼前这个高瘦文弱,连笑容都带着温和腼腆,书生气十足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个纵横沙场,铮铮铁骨,威震世界的战神将军?
太幻灭了吧!
就他这细细瘦瘦的小身板怎么举着机枪身先士卒?不被机枪压伤就算不错了,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
照片中那双威慑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盛着盈盈波光,脸部的轮廓一点儿都不刚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柔和,嫣红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与其说他是将来华夏联合政府的五星上将,不如说他是戏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旦角儿新星更为靠谱一些。
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眉宇之间那股坦荡浩然的正气了。
现在还称不上是男人,只能算是少年的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还有一丝少年独有的羞涩和不自在,一上车被一个气质高雅,甜美逼人的少女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没有太多和女性相处经验的他不由得有些尴尬,方才因为赶车脸上的潮红还未退,脸上又再次泛起了红晕,竟比方才还红上三分。
“小姐,你怎么了?”就算是诗文这个小丫头都察觉出来不对劲儿了,使劲扯了扯乔霏的衣襟,她家小姐是出了名的聪明慧黠,落落大方,怎么能如此着迷地看着一个陌生男子,太不合礼数了!
乔霏这才回过神来,充满兴味地笑了笑,那年轻人早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这么敏感害羞?她又是激动又是疑惑。
“同学,你也是去南京的吗?”。乔霏厚脸皮地搭讪道。
“是。”那细如蚊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这个年代的女子并不开放,他又是在小县城中长大,从未遇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竟被一个少女羞得抬不起头来。
天!她是不是认错人了?乔霏凌乱了。
“战神”起码也该有点“气拔山兮力盖世”的霸气吧?他这样害羞腼腆的人还是比较适合在深闺里绣花扑蝶吧!
“我还担心你是去北平搭错车了呢。”乔霏面不改色地笑道。
那少年终于肯抬起头来了,一脸惊讶疑惑地看着她。
“你手中的书,有北平大学的印章,我还以为你是去北平读书的。”乔霏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眼神坦荡磊落。
“我同学在南京,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北上。”声音渐渐恢复正常,至少音量能让乔霏听得清楚了,可还是有些紧绷。
自重生后,她见过不少年轻男人,有学生,有公子哥儿,却没有一个害羞到他这个地步的,就连她那敏感内向的三哥也不至于如此啊。
“我的哥哥们也在北平大学读书,大哥乔新杰刚毕业。”
“乔新杰!”那男子失口轻叫,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乔霏,一脸抱歉。
“你也认识他吗?”。乔霏明知故问,乔新杰在北平大学可是风云人物,只要是北平大学的学生恐怕对他都不陌生。
“乔新杰在学校里很出名,他常常组织我们上街请愿游行,不过,他不认识我。”他似乎又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可眼中还是有着热切和仰慕,看来乔新杰在他的印象中形象还是很高大的。
“原来你是哥哥的同学?真是太好了,”乔霏开心地笑了,“我叫乔霏,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乔霏?”他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随即又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瞪大了眼睛,“你是那个乔霏?”
她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你,你是,清,清如……”过度惊吓让他的舌头不停使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白净的脸皮更是通红一片。
乔霏在《东方公主》中的演出,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自然没有看到,但是那阵子沪上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让他想不知道也难,眼前这个温和亲切的邻家妹妹虽然不似报上剧照那般高贵凛然,让他一时没有认出来,但细看之下,那细致的五官的确是属于乔霏的。
乔霏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少年更加局促了,甚至可以说是激动,以至于他的脸又更红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
“你在《新思想》上的专栏,我每期都有看。”
话刚出口,他便怨自己口拙口笨,他只顾着吃惊,还没有自我介绍,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又赶紧慌忙补上,“我叫沈绍隽。”
在《新思想》中他最欣赏的便是清如的文章,犀利冷峻,直指人心,每次读到她鞭挞现状的文字,他便幻想这清如必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威武不屈的目光,傲然挺立的脊背,后来知道她是个女子时便狠狠吃了一惊,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个娇弱温柔的女孩子,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偶像。
第六十八章 遇劫
沈绍隽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心里虽想着将自己的仰慕之情好好表达,可却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对方还是自己最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女孩子,他甚至都不敢抬眼好好地看着乔霏。
果然啊,乔霏越看便越觉得好笑,虽然史料上记载这位民族英雄少年时体质纤弱,文静内向,书生气十足,可却没想到竟然文弱得如此夸张,甚至让她怀疑,他不会也是后来魂穿至此的吧?
他不善言辞,乔霏却是深谙此道,又有心结交,三两下便让他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好的政府,应该是在国际上能够挺直腰杆,寸土不让,而对自己的国民应该充分尊重,因为国民才是国家的主人,每一个政府官员都应该服务于他们;而现状恰恰相反,这些官老爷们吸的是民脂民膏,在国际上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而我们的同胞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在海外的华人们处处受人歧视刁难……”乔霏的声音不大,委婉动听,却富有神奇的感染力,极易打动人心,就连似懂非懂的诗文都听得极认真,更不用说热血青年沈绍隽了,他一脸郁愤地点头。
“不错,现在的国家对外脚软,却成天在窝里斗,日日征战,一打战百姓就受苦,栽种的庄稼全部被毁,牲畜也都要遭殃,甚至连家里仅有的财物都要被洗劫,不得已只得做流民,有多少人饿死街头……”
乔霏眨巴着眼睛,此时的沈绍隽一脸悲悯,完全没有流露出对军事战争的兴趣,相反似乎对战争还极其厌恶。
真是有趣。
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好在此时对言论的禁锢并不严苛,随处可见这样大发时议的年轻人,除了小丫头诗文倒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而沈绍隽也渐渐忘却了面对少女的尴尬和不自在,甚至忘却了她的性别,只觉得她真是《新思想》中的清如,针砭时弊,句句皆是一语中的,确是他的良师益友,大有引为知己,相见恨晚之意。
“乔五小姐……”
“你也别喊我乔五小姐了,大家都是同志,何必这么生分?莫不是要我也唤你一声‘沈公子’?”乔霏大方地笑道。
沈绍隽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清如,乔五,乔霏,随你怎么叫。”
“清如”这两个字他一时叫不出口,因为一直以来“清如”在他心中都是位崖岸高峻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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