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说道:“可是你最终选择了木苒,她在当年,甚至还没有成年,也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
木老太太叹了口气,“因为季芳觉醒了。”
赵钰想起在s市的酒店里,他逼问季芳觉醒的契机是什么时,一直在微笑的季芳,忽然不笑了。
木老太太瞥了眼赵钰,幽幽长叹,“木潸的父母葬身兽腹,我们寻找他们的尸骨时,只找到了木潸母亲的一束头发,那束头发被一条蓝色的缎带扎着,发根上还残留着血迹和头皮,我将那束头发递给季芳的时候,那个孩子笑着对我说:‘头发留着和姐夫合葬吧,缎带我拿走了。’”
“然后整整一个月,我们谁也没有再见到季芳,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月后的深夜,她回到村子里,满头满身的血,旁人问什么她也不说,我把她带去洗澡,她长长的头发早□涸的血凝结成条,我花了一整个晚上,洗掉了五大盆的水,才把她洗干净,我给她穿上衣服,用她姐姐留下来的那条缎带替她扎头发,她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缎带扯掉,我问她消失的那一个月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微笑着,却什么也不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是四神里最早觉醒的那一个。”
“她姐姐……”赵钰不知为何想起木潸的脸,据说她长得最像她母亲。
木老太太执着油灯的手微微一颤,她苦笑道:“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最是叫人无法猜测,季芳对她姐姐,木苒对她哥哥,同样是情,可她们俩,一个从不退后,一个从不前进,我虽然对她们俩一直有着自己的判断,但从来没有下过结论,但是木潸的抚养问题却迫使我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赵钰说道:“如果说季芳代表的是激进改革,那么木苒便是保守避让,把兆族7岁的未来族长交给谁,就间接表明了你在兆族未来上所选择的方向。”
“季芳太强大,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她到底能不能带着兆族人走向盛世前,我不能给她太多砝码,”木老太太说道:“我思来想去,最后默许丁春销向外传消息,果然,一个多月后,木苒赶了回来,她在我床前跪了整整一晚,求我把木潸交给她,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将木潸交给她的意义是什么,可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赵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为什么?如果想要制约季芳,丁春销是更好的选择。”
“是啊,丁春销才是更好的选择,”木老太太强笑道:“可是,我最终还是把木潸给了她,在我的私心里,我大概也是希望,能把木苒的哥哥还给她吧。”
赵钰看着木老太太,火光掩映间,老太太的脸时而光明时而阴暗,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丁春销总说自己是中立派,可他一定没想到,曾经最可怕的一位中立派,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知道,最后留在兆族里的只有木潸和赵小煜,姑姑被赵大钰从兆族远远带走了,就连他们的孩子赵禅小朋友也不像其他兆族小朋友一样被送回族里接受训练。
为什么?
绝不仅仅是因为木潸是族长,还因为赵大钰经历过赵小煜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他见过兆族人最不光彩的一面,所以他宁愿自己保护妻子和儿子,也绝不将希望寄托在兆族身上。
所以我真的不是心血来潮虐虐虐,很多东西都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
☆、 54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木老太太什么时候离开石室的,赵钰在黑暗中已经记不清楚时间,他在地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唤道:“肥遗。”
肥遗从赵钰的衣服里钻了出来,它的羽毛也被冷水打湿了,黏糊糊地纠结在一起,有些飞不起来,它跳到赵钰的腿上,在黑暗中仰起脑袋,小声说道:“赵大钰,你现在是不是非常难过?”
赵钰摸摸它的脑袋,笑得有些无奈,“是挺难过的。”
肥遗歪了歪脑袋,“是为了丁师父吗?还是为了木苒小姐?”
赵钰苦笑道:“都有。”
肥遗也叹了口长气,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天狗不见了。”赵钰忽然说道。
“天狗很聪明的,”肥遗说道:“它一定是发现苗头不对,就从石门那边原路溜走了。”
“他在外头也好,”赵钰笑道:“咱们总不至于孤立无援。”
肥遗忐忑道:“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大钰啊,我心里一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可怎么办啊?”
赵钰闭上眼,喃喃道:“别急……我知道我自己是谁……”
肥遗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你说什么?”
赵钰却没有回答它,他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不再出声。
山坡下真正成了百兽尸海,木苒冷冷地看着身旁高高坐在龙马上的季芳,心绪复杂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谛听的兽群已经抵挡不住季芳的攻击,纷纷败下阵来,就连谛听本身,也被两棵大树围住,虬劲有力的枝条狠狠一抽,几乎将谛听抽过身去。
谛听的身上现出斑斑血痕,它狼狈不堪地歪倒在地,一直瞪向季芳的眼忽然转向木苒。
木苒骤然间与它对视,心里咯噔一下,感受到了诡异的异感。
那只谛听匍匐在地,忽然哀嚎道:“木苒救我!”
木苒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山坡下气息奄奄的谛听。
谛听垂死挣扎般吼叫道:“木苒!木苒救我!我助你至此,何至于见死不救!”
周围的族人纷纷看向木苒,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从季芳和木苒相继回到村子却又被关在族长后院开始,关于族里出现了叛徒的传言甚嚣尘上,所有人都在怀疑,所有人也都不敢怀疑。
这种疑虑和恐惧像毒药般侵蚀着每个族人本就紧绷着的心,大家都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没有谁是真正的叛徒,兆族永远都是一条心的兆族。
而如今,垂死的敌人临终前竟然唤着木苒的名字,这无疑是在众多兆族人的心口上扎进一把最锋利的匕首。
木苒惊疑不定地望着山坡下的谛听,“我根本不认识你!”
谛听仰起头,声音痛苦而绝望,“你忘了我可以,你怎么能忘记朱厌呢?当年在山上帮助你杀死你大哥大嫂的朱厌啊!”
哗啦,站立在山坡上的兆族人集体后退一步,远离木苒。
木苒忽然想明白了一切,她抬起头,看向身旁高高坐在龙马上的季芳,冷笑道:“好一个栽赃陷害,辛辛苦苦把木潸和小煜调走,为的就是这一刻吗?”
季芳微微笑,“木苒,我早劝过你弃暗投明,是你执迷不悟。”
木苒闭上眼,片刻后再次睁开眼,她笑道:“季芳,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季芳对着山坡下轻挥衣袖,那只从一开始便只是为了做戏而出场的谛听在树人的重压下一命呜呼。
到死也是决绝而冷酷地遥望木苒。
“走吧。”季芳调转龙马头,对身后的众多族人淡淡说道:“把叛徒木苒带回族里。”
木苒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绳子勒得过紧,她曾经受过伤的右臂没一会儿便僵硬到麻木,她跪在村子中心的广场上,肩膀被两个男人重重压着,她静静地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族人。
男女老少,都是她熟悉的族人,却都用一种极端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木苒苦笑,季芳的手段虽然拙劣,却实在再有效不过。
忽然,人群从外围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木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在最前头,在她身后,季芳坐在轮椅上,白衣长裙,黑发捶胸,恬静地像位仙子。
木老太太走近木苒,她垂首看她,平静地问了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木苒抬起头,刚想解释什么,视线对上木老太太的双眼时,她忽然明白过来,事变发生前,木老太太送她出门时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木苒,你会恨奶奶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木苒震惊万分地看向木老太太,嗫嚅道:“奶奶……您……”
木老太太将一只手压在木苒头顶,一句话也没有说,却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木苒看向木老太太,再看向周围围拢的族人,对这些往日异常熟悉的脸,突然之间便觉得陌生起来。
陌生得好似从未相见。
和木苒他们一起驻守东山门的一位族人跳出来,对木老太太说道:“族长,我们亲耳听到谛听在临死前向木苒求救,还说十几年前,前任族长的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嗡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木苒会是叛徒,山外的那些凶兽都是她引过来的吗?”
“这孩子小时候就无视族规离家出走,她本来就不是在我们族里长大的,她的心思谁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