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坠,已近黄昏。
晚风中花香袭人,亭台楼阁之间,已经渐渐的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光。
西园里除了大片的鲜花,还有几株高大的连理和红木棉,枝叶相依,仿若情人间温柔的拥抱一般。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圆之夜,月光澄明,夜色太美,本就是适宜见面的日子。
公孙兰相约的蛇王没有来,来的是蛇王的朋友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在西园里来来回回的绕了两三遍,快要把这园中的花草树木的位置和种类全都记下来的时候,公孙兰却还没有来。
来得是在夕阳的余晖下,手中撑着一柄罗伞桃李情缓缓走来的霜晴和随她一同而来的叶孤城。
今日并未下雨,夕阳的余晖也并不刺眼。
霜晴依然撑着伞,宛若一幅隽永秀美的水墨画般,带着江南水乡的雅致和温婉。
那把伞是白色的伞面,却在一半绘了满园桃李墨色。上面用极其细小明快的字迹,题了一首诗:青山秀水纸上栽,一叶轻舟过江来。白墙朱瓦哺奇秀,我辈镂骨育英才。
霜晴站在了陆小凤面前不远处,轻轻一笑道:“她还没有来?”
陆小凤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道:“今日的女客并不多,我还没瞧见一个穿红色鞋子的。”
霜晴又淡淡的笑了笑,却不再言语。
西园里有几张座位,霜晴却只是撑着伞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很认真、很专注的等人。
就连陪她一同前来的叶孤城,都没有站在她身边,而是退开了几步,将那一方天地让给了霜晴一个人。
陆小凤也不再继续满园绕着找人,而是悠闲的坐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对站在另一边的叶孤城笑道:“你为什么不过去陪着她?”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陆小凤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两个人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叶孤城突然冷冷的开口道:“她这几天一直都很不开心。”
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要么话会很多,要么话会很少。
显然,陆霜晴是后一种,陆小凤却是前一种。他不开心的时候,会喝很多酒,即使那样他也不会醉,可是,他却会装醉,然后喋喋不休一般的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大声的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即使每首歌他都只会念叨那么一两句词,把别人吵得头大如斗。
一轮圆月,渐渐升起。
月圆之夜,朦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的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佝偻着老迈的身躯,嘶哑的叫卖着糖炒栗子。
陆小凤还没有来得及展现他的同情心,甚至连熊姥姥这个名字都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嘶哑的叫卖声却在她对上了霜晴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眸的时候,戛然而止。
霜晴似乎是有些勉强的微笑了一下,宛若叹息般的轻轻说道:“又见面了,你就是公孙兰?”
那个老太婆的手臂上,还挎着那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一颗就能毒死三十个人的糖炒栗子。她渐渐的直起了原本佝偻的身躯,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变得仿佛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样,衬着她那双利光四射的眼睛,带着一种易容改扮被揭穿时的虚假。
陆小凤紧紧的盯着霜晴和公孙兰那边,恍然间惊觉,刚刚还跟他冷冷的说话的叶孤城,身形一闪之间,竟然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姑娘黑化是因为城主,和公孙兰这种小角色无关啦~
罗伞·桃李情,养出一个徒弟后就可以拿到的~
方便爪机党:
第55章
那老太婆也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却因为她满是褶皱的面容,而显得有些扭曲了,“陆姑娘。”那老太婆慢慢的开口,竟然一种极为年轻、极其优美的声音。
霜晴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单独聊聊?”
公孙兰却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古怪的笑容,声音幽美而悦耳,她先是瞥了一眼陆小凤之后才说道:“陆姑娘上次救了八妹,我等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不知陆姑娘今夜到此,又是所为何事?”
陆小凤当然是为了蛇王,也为了绣花大盗一案。可是,公孙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日和叶孤城在一起的陆霜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霜晴并没有和陆小凤站在一起,显然,他们两个也不是一同前来的。
清幽的月色里,霜晴的手中依然撑着伞,宛若一个来西园游玩的寻常女子,眼眸微垂淡淡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你的事情。”
公孙兰的手臂上,依然还挎着竹篮子,那张易容了的脸上,也做出了满心疑惑的表情,不解道:“我先前并未和陆姑娘有过丝毫恩怨。”
“现在还谈不上恩怨,”霜晴闭了下眼睛,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公孙兰:“我只是想问清楚几件事而已,问清楚之后,再说我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的问题。”
陆小凤依然站在那里,并无丝毫动手的意思。尽管现在很多关于绣花大盗的证据都指向了“红鞋子”里的首领公孙兰,陆小凤又是个一定会追根究底的人,他现在等待着,也不过是在等霜晴和公孙兰之间的一个决断。
公孙兰仔细的打量了霜晴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是越来越听不明白陆姑娘的话了。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也好!”霜晴倒也干脆,当下便径自问道:“你究竟是大娘公孙幽、还是二娘公孙盈的后人?你既有公孙后人的名号,又为何要扮作熊姥姥这种人,肆意毒害平民百姓?平白坏了公孙剑舞的声名!”
“……”随着霜晴的问题说完,别说公孙兰了,就是陆小凤都有些呆愣于当场。
陆小凤出于好奇,直接就开口问了出来:“公孙二娘?”
霜晴道:“大娘与二娘本是双胞胎姐妹,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二娘出门在外游历之时,也俱是以公孙大娘之名,是以世人皆只知有大娘,却不知二娘之名。”
霜晴话音刚刚落下,公孙兰并未答话,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冷厉的寒光,她将手腕上的竹篮子抛出去之际,双手已经从篮子里抽出双短剑,短剑上都系着比鲜血更为艳丽的红色彩缎。
剑光一闪,红色的彩缎划出一道纷繁绚丽的光影,图惊虹掣电一般,公孙兰手中短剑的剑锋竟然已经到了霜晴的喉咙。
霜晴并没有立时拔剑,她只是用手中的罗伞桃李情挑了一下那系在短剑剑身上的彩锦缎子,宛若四两拨千斤一般,轻飘飘的将公孙兰已经快要刺入她的喉咙的剑锋推开,身体却借着公孙兰森寒的剑势,施展迎风回浪,迅速后退。
仅此一招,霜晴也已经能够确认无误,公孙兰所习,的确是剑舞。红色的彩缎柔软轻薄,却在内力催动之下,带起一双削铁如泥的短剑,其招式之灵活,变化之迅疾,剑法之灵动诡谲,甚至远超过双手。
高大的连理树上,浓绿的木叶被森然舞动的剑气所摧,一片片落了下来,在这片清幽的月色下,竟也有几分落英缤纷之飘零景色,就连十五的明月,在这片剑舞带起的绚丽繁复的光影之下,竟似也有几分黯然失色。
“剑器”既始于舞,自然不同于其他的寻常剑法,曼妙的身姿,本就带有舞的灵动幽美和剑的凌厉迅疾。
只不过,霜晴师从于曾经心无旁骛、一心向剑的小七,而小七当年,却是绝不沾染半点其他技艺。公孙一脉的技艺,本是广涉琴棋书画、歌舞杂艺,涵盖甚多,女子对此华美技艺多心向往之,奈何小七和霜晴这师徒二人,俱是专心于剑,十几载不畏寒暑。
直到霜晴剑法初成,离开师父小七单独游历江湖之时,也才因为经常风餐露宿,故而去主城的生活技艺师傅那里学了几手庖丁烹饪、采药制药的简单技艺。
公孙兰的剑舞,侧重于舞,以剑为舞,以舞迷惑人心令人眼花缭乱之间伤人。而霜晴虽然学的是剑舞,但是她本人确实也只懂剑舞这一种舞了,纵使妙舞夺魄,其精髓,依旧还是在于其手中的剑。
舞能魅惑人心,剑是君子之器,却也是伤人利器!
公孙兰的剑舞遇上知其剑舞精髓,更是擅长以剑气伤人的霜晴,再纷繁华丽、光影璀璨的剑招,却也乱不了霜晴的一双眼睛。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公孙兰招招逼人,欲夺霜晴性命,霜晴却并没有反手回击,谈不上步步退让,但是霜晴没有真的和公孙兰动手,陆小凤总还是看得出来的。
陆小凤不明白,公孙兰有这等高超的剑法,又是以剑舞传诵于世美名远扬的公孙大娘的后人,为何要这般藏头藏尾,以熊姥姥、女屠户之恶名行那丧尽天良之事,但是,他却知道,霜晴虽然始终不曾在言语之中表露,但是其对师门的喜爱和眷恋,对其师父小七的孺慕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公孙兰依然在步步紧逼,霜晴的眸色却是几近苍凉悲哀、越来越冷,就在陆小凤以为,霜晴终于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如流星曳击般、飞快闪过的一剑光华,却是叶孤城手中的乌鞘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