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天宝当即问道:“霜晴她现在在哪?”
西门吹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陆小凤顿时也怪叫起来,道:“你碰见她了还不知道?”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竟是将孤松和枯竹视作不存在一般。
西门吹雪干脆就一个字也不说了,任凭陆小凤急得跳脚。
孤松和枯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雾中的西门吹雪,瞳孔有些收紧。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一战,白云城主叶孤城避而不战,神秘高手九公子一战成名,而原本就被认为是当世绝顶剑客的西门吹雪,在江湖人的猜测中,更是被推上了第一的位置。
一声轻响,冰冷的剑光闪过,枯竹的剑已然出鞘!
陆小凤和玉天宝没有动,孤松也没有动。
此时,只有西门吹雪和枯竹的剑光飞快的闪过,人影乍合又分,剑光清冽如雪,剑锋森寒染血。
枯竹的心口,一道细微的剑伤,正在汩汩的滴着血。
玉天宝轻声对陆小凤道:“你的朋友?”
陆小凤笑道:“我的朋友。”
玉天宝有些慨叹,道:“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果真深不可测……”
陆小凤虽然很想自豪两句,可是,想起在霜晴和玉天宝两人联手的情况下,玉罗刹依然毫不费力的把他们两个压着打,便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道:“西门吹雪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剑客!”
玉天宝好奇道:“和霜晴比怎么样?”
“……”陆小凤沉默了一下,诚恳道:“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法,剑一出鞘,必有人亡。所以,他们两个没打过……”
玉天宝点了点头。
已经杀了枯竹的西门吹雪冷冷的看向正和玉天宝聊天的陆小凤。
陆小凤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摸了摸自己那两撇修剪的和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玉天宝倒是冲着西门吹雪礼貌而友好的笑了一下,可惜,西门吹雪只是用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他还绑着夹板的胳膊,寒风中清隽的白色身影便突然消失在越发迷蒙的雾中。
玉天宝瞅了眼脸色铁青的孤松,忍不住问道:“西门吹雪他为什么不帮你把孤松也解决了?”
陆小凤苦笑道:“他大概觉得,我能对付得了剩下的一个。”
事实上,剩下的一个,还没等陆小凤出手,便有人帮他解决了。
不知何时,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条清清淡淡的身影。
玉天宝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二十多年的积威深重,加上前几次遇见,又是被他追杀,即使玉天宝私下里还能和霜晴陆小凤一脸调侃的说着“我那个爹哟——”,可是,若说这世上玉天宝从心里恐惧的人,恐怕就是玉罗刹了。
孤松根本连逃跑的动作都顾不上,他整个人在看到那个在迷雾中虚无缥缈、无比熟悉、也无比让人恐惧的身影后,便已经瞬间崩溃了。
玉罗刹的出手如同鬼魅,瞬间,孤松已经跌落在地上,像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再也不动。
玉罗刹轻轻的开口道:“天宝,陆小凤。”
他的声音竟然很是温柔,听在陆小凤和玉天宝的耳朵里,温柔得令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们两个人竟是同时抖了抖。
夜色迷离,人在雾中。
玉罗刹专注而关心得凝望着玉天宝,精亮的眼眸中,带着温柔的暖意。
可惜玉天宝和陆小凤都看不到。玉罗刹的脸仿佛已经溶在了迷蒙的浓雾中,就连眼睛里的光亮,也和夜色中的雾气溶为一体,整个人都如同鬼魅一般,飘忽而不可捉摸。
陆小凤突然笑了,直到此时,他才算彻底的想明白,蓝胡子的死、飞天玉虎的死、岁寒三友的死,最初的缘由,皆来自于玉罗刹手中的一张真假难辨的罗刹牌。
如今,西方魔教的敌人死了,对玉罗刹不够忠心的护法长老也已经死了。西方魔教教主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竟是除掉了所有于他不利的人。玉罗刹的心思缜密、眼光深远,由此可见一斑。
陆小凤笑道:“玉教主的思虑谋略,果真令人佩服。”
玉罗刹也笑了笑,笑声悠然自若,几近温柔。
玉罗刹道:“我想,你一定还有没猜到的地方。”
陆小凤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玉罗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几分伤感,道:“天宝,陆小凤,听我讲一个故事吧!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了……”
陆小凤刚想笑着说一句“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天宝便突然声音有些微微僵硬的开口道:“我能说我不听吗?”
“……”陆小凤果断的闭了嘴。
“……”满心伤感、正酝酿着情绪想要给自己亲儿子把其中的误会讲清楚的玉罗刹则是被玉天宝给哽了一下。
黄土风沙,苍凉古道。
霜晴骑着踏炎乌骓,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披风上的帽子也被严严实实的盖在头上。为了遮挡风沙,霜晴的脸上也蒙着面纱,皮毛雪白的小雪狼则是被她抱在怀里,小狼崽的耳朵和尾巴尖都被披风掩在下面。
千百年过去,大唐时位于西北边陲的龙门荒漠此时已经换了名字,唯有这片地域依旧黄沙漫天、苍凉悲壮。
冬日里,站在沙丘之上极目远望,映入眼帘的只有不见尽头的滚滚黄沙、凄凉壮美的落日,沙漠的寒风萧瑟凛冽,比刀锋更为刺骨。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年关岁末。
霜晴自从拉哈苏离开之后,随兴所至,不知不觉间便往西走了不少路程,不经意间回忆起大唐年间,自己初初行走江湖,在龙门客栈结识李复、秋叶青两人时拼酒的热闹,索性干脆就沿着荒烟古道,一路往西北边陲之地随便走来。
即使已经千百年过去,荒漠景致,除了那些沙丘,放眼望去,竟是和当年之景,别无二致。
踏炎乌骓停在了一个荒凉、破落的村口,霜晴翻身下马,先把小雪狼放了下来,任由它在自己身边随意的蹦蹦跳跳,活泼好动的独自玩耍,然后才用手指扫去立在村口的一面被黄沙掩盖了大半的石碑上的尘土,用手指抚摸过上面的三个字:黄石镇。
这是一个荒凉而寂寞的小镇,除了搬不走的那些穷困潦倒的居民,这个荒僻的小镇上,已经鲜少有陌生的客人前来了。
霜晴重新把正在兴头上的小雪狼抱在怀里,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盖在小狼崽圆滚滚、湿漉漉的蓝色大眼睛上,防止小狼崽张牙舞爪的被这里的风沙眯了眼。踏炎乌骓嘴里嚼着一根马草,也不用人牵着缰绳,十分乖巧的跟在霜晴身边,溜溜达达的走着。
霜晴在这个贫瘠荒凉的小镇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那个像是小叫花的孩子穿着一身随时会变成碎片的破旧衣服、疲懒地坐在街角缺了半截瓦片的屋檐下。
那个孩子被冻得缩成一团,坐在那里躲着冬日凛冽刺骨的寒风,当他抬起头看到即使在沙漠中一路走来、依然衣衫整洁的霜晴后,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那个贫穷狼狈的孩子眼睛变得亮起来的时候,竟然显得很圆、很可爱。
霜晴微微一笑,那个小孩子已经起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热切而渴望地开口说道:“姑娘,您是要找人吗?我清楚黄石镇所有的人家住在哪里,我可以给您领路,只要赏我几文钱……”
霜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
已近黄昏,黄沙漫天的小镇,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可惜,这片耀眼的金色下面,却依然只是一片无尽的穷苦贫瘠。
霜晴微微眯了眯眼,抱着一直在她怀里扑腾来扑腾去还张牙舞爪的小雪狼微笑道:“我不想找人,但是我需要找一家客栈,你能带我过去吗?”
那个孩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连鼻子都皱了起来,道:“这里穷得老鼠都快要饿死了,那些人宁愿多绕几十里路,也不会来黄石镇,这里怎么会有客栈?”
霜晴闻言,忍不住有些蹙眉,虽然这个答案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她还是给了那个小孩子十文钱。
那个孩子惊讶得看着手里的十文钱,抬起头望着霜晴绕过他的背影,突然又跑了上去,嚷嚷道:“姑娘,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个小叫花一样的孩子带霜晴来的地方,是一家杂货店。
霜晴抱着小雪狼站在大眼杂货店的门前,杂货店的招牌是一块早已经被风沙油烟熏染得黑漆漆、脏兮兮的木牌,上面只粗糙地刻着一只大眼睛。
黄昏时分的大眼杂货店,客人恰好是最多的。杂货店的门前用草铺搭着一个简陋的凉棚,凉棚里面摆着三张破旧的方木桌,七八条长板凳。
那些居住在黄石镇的人们,衣衫破旧、面带风霜,就那么杂七杂八的堆坐在一起,木桌上有劣质的老酒,那些人就着腌得干巴巴的鸭头和豆腐干,就那么天南地北得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