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央怔怔收回落在远方的视线,许是盯着太阳看了太久的缘故,虽然阳光不再刺眼,也还是让她一阵眼花,看不清站在马下他的表情。伸手想扶着他肩膀跳下来,手刚搭上肩他便顺势拉她到怀里把她抱了下来。
双脚落地后眼睛也恢复了清明,一抬头便看到他正垂眸注视着自己。搂在腰上的手臂太过强硬,贴在腰侧的掌心太过灼热,让她心颤而惊慌。即使表面不露声色,僵直的身体却分明出卖了她的心思。
乔欧南很快放开了她,走到马旁边抽出猎枪径直穿过平地走下缓坡踏进前方那一望无际的草地。尉央深呼吸了两次,循着他的路迹走过去,来到平地和缓坡的交界。
站在高地看着眼下,男人骑装修身笔挺,马靴黑亮凌厉,走过的地方惊起成群觅食未归巢的鸟儿。他拉动了枪栓,不急不缓地举起猎枪,一手托着枪管一手扣着扳机,站定后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便立刻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后一道黑影坠落,却又惊起了更多飞鸟。鸟群盘旋在他头顶上空,然后飞往太阳的方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放下猎枪,回头望向她。
尉央蜷握了一下手指,小心地走下缓坡,来到草地上他的身边。
“要试一次吗?”乔欧南把猎枪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迟疑接了过来,猎枪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沉甸甸的坠在手心上。他手把手教她如何端枪,如何瞄准,如何扣扳机,最后问她:“学会了?”
她笑了笑,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说着拿着猎枪走向草地更深处,像他那样惊起平静下来的鸟群。
乔欧南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束腰的长裙更显得她愈发纤瘦,端起猎枪时微挺起的腰肢似乎随时都能被枪的重量压弯。她站定在一个地方,随着飞鸟的轨迹移动瞄准,有那么一瞬间枪口瞄准了他,停了两秒又去追寻飞鸟。然而隔了那么远,乔欧南依然看到了她瞄准自己时眼光的坚定。
出神的那一霎枪声骤然响起,他凝神望去时她已经收了枪向自己走来。来到他面前把枪递回给他:“真可惜,没打中。”
他淡淡一笑:“为什么不再来一次?或许这一次不会失手了。”
尉央定定看着他宛如夜中天幕的眼睛,忽而轻笑:“再来几次都不会打中的,你太高看我了。而且这枪的后作力太厉害,一次就震得我手臂好疼。打猎看来还是不适合女人。”
他接过猎枪,说:“看你开枪的姿势丝毫不像是第一次碰枪的人,大概你有当神枪手的天赋也不一定。”
“普通人哪有那么多机会碰到枪?”说完这句话尉央一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继续道:“我碰到过一次,好在大难不死。那一次就够了,让我拿起枪对准别人还是算了。”
乔欧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道:“该回去了。”
“不是要看落日吗?”
他继续往回走,没有回头道:“看看你身后。”
尉央一怔,回头望去,原本高悬的圆日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将草地染成连绵不断的一片金红。她赶上他的脚步,听到她接近的声音,他说:“要看到落日结束吗?”
“不必了。”趁着前途光明,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上缓坡时有些困难,尉央提起裙摆艰难地往上走,乔欧南始终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拉住了她的手,带她走上了平地。尉央神色难辨地凝望着他造物主恩赐般的侧脸,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蓦地抽紧。
站到平地上许久乔欧南才松开手,走到马的旁边拉住缰绳。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回法国。”
拉着缰绳的手一顿,他微皱着眉看向她:“回法国?”
“从冬天来奥斯陆到现在,我离开学校快半年了。我担心再不回去拿不到硕士学位,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是我不想一直拖下去。”
乔欧南没有回应像是在考虑这一提议的可行性,而她等到最后换来的却是:“上马,天要黑了。”
一路上马蹄颠簸让尉央终究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他究竟算不算答应,回到灯火已通明的建筑外,下马时她的脚步都是飘的,胃里一阵又一阵抽搐。有人过来把马牵走,而弗里早已闻讯来到门外迎接。
“先生,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尉央没力气再去纠正弗里的称呼,对乔欧南说:“我先去更衣。”然后向弗里点头致意后走了进去。
弗里目送她进门后回头对乔欧南道:“她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需要我让珍茜把晚餐端到楼上吗?”
“大概是第一次骑马还不习惯。不用麻烦,她还能坚持。”乔欧南忽然想起上马前她说的话,转身看了看弗里,却欲言又止。
服侍他多年的弗里自然把他一举一动收入眼中,开口问道:“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没有,我也去更衣。”
“等等,先生。”弗里叫住了他:“你可能会不太习惯卧室的改变。”
他一愣之后立刻明白弗里话里的意思,浅笑着说:“你是要我尽快适应同居生活吗?”
“咳——从法律意义上,你和尉小姐已经是合法未婚夫妻。”
“所以呢?”乔欧南语中微冰。“我和她的关系不会因为睡到一张床上就会有任何改变,弗里。”
弗里颔首:“我明白了,先生。”
乔欧南回到卧室时尉央正站在落地镜子前,珍茜在她身后为她整理衣装。她在镜子里与他安静对视数秒,随后淡淡撇开目光,对珍茜说:“好了,没问题了。”
珍茜一抬头看到乔欧南立在门边,立刻行了一个屈膝礼。
“没事了,下去吧。”他说。
尉央站在房间中央望着他,手指着床尾衣榻上摆放整齐的衣服,说:“需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我写的最有感觉的一场戏,但愿你们也能感受到那种画面……
☆、第一六级阶梯:归来的噩梦
尉央站在房间中央望着他,手指着床尾衣榻上摆放整齐的衣服,说:“需要我帮忙吗?”
乔欧南目光掠过衣榻,说:“我去洗澡,你先去餐厅不用等我。”不等她回答便进了浴室。
浴室的磨砂门在眼前缓缓合上后她的目光仍没有收回。从踏进这个房间那一刻开始,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里的样子。
不是她想当然的冷硬单调,精美布艺点缀在每一个恰到好处的角落,连色调都是春日般的暖色。当她目光落在床对面的墙壁上的巨幅油画时,忽然明白了:这不是他的卧室,而是他父母生前的卧室。油画里男人的混血面容英俊,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右后方,左手温柔的搭在她的肩上。女人拥有一张令人惊艳的西方脸庞,微微笑着便能勾魂摄魄,手抚着男人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背,眼底一片温柔。
乔欧南从浴室出来便看到她定定望着油画里的父母出神。
“不是让你……”
“虽然能看出混血的样子,但你更像你母亲。”尉央淡淡转头望着他说。
乔欧南眸光微凝:“只有你这么说过,所有人都说我最不像她。”
那是你从没像她那样笑过。尉央心里这么回答,说出口的却是:“你父亲有东方血统?”
“因为祖母是中国人。”所以他的中文会说得这么好。
尉央意料之中带了几分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会在那样的年代远嫁异国,又要有怎么样的容貌才情竟让那时的贝伦大家长为之心折?
“你去过中国吗?我离开的时候才十多岁,都快记不清那里是什么模样了。”她问,不过心里想的也是他大概从未去过。
“去过。”他的回答让她意外。“十多年前,父母去世的时候。”
尉央微微启唇,却没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
“那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所以就要回避吗?”他若有所指的反问。
尉央沉默稍许,抬头看了看他的头发说:“干的真快,快点换上衣服去吃饭,我饿了。”然后随手拿起衣榻上的外套展开送到他面前。乔欧南配合着穿上外套,她站在他面前认真地整理着他的衣装,当理到袖口时说道:“需要袖扣吗?”
乔欧南抽出自己的手臂,转身对镜自理,说:“只是晚饭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尉央忍不住在心里默言:有他们换衣服这时间别人估计都早吃完饭休息了。然而小小的吐了个槽之后,她忽然记起那个让她一步沦陷后,步步身不由己走到今天的东西。
“我醒来后就没见过那枚墨玉的袖扣,是丢了吗?”
乔欧南手下一顿,说:“本来就是我丢下的,不在乎再丢一次。”
“你戴过各种各样的,可我没再见你戴过那样的袖扣。它很特殊?”
“那是祖父用祖母给他的定情信物做成的。该找到它的时候它自然就会回到我手上,不用担心。”乔欧南最后整了整衣袖,转身说:“走吧,弗里大概已经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