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城立即打电话过来了。
“申雅莉,你又在折腾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可是,我这不是想瘦一点,你会更喜欢嘛……”她不屈不挠地撒娇。
“不要每次都拿我当借口,你就是自己臭美!臭美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你现在立刻去吃东西,让后躺下休息!别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跟个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对你自己负责一点……”
她很不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哄自己开心,却没想到会挨上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真是气得她快吐血了。就算后来希城亲自在女生宿舍下等了她一个晚上,她也没能消气。
“我要的是男朋友,不是老爸啊,你真是讨厌死了!”
——真的是被宠坏了呢。
后来因为连夜拍戏,晕倒在片场,导演和工作人员们摇醒她寒暄的时候,她曾这样想过。爸妈年纪也大了,再也没有人这样狠狠地骂过她,说你立刻给我把自己照料好了。住在最昂贵的VIP病房,配最好的医生,有一群人轮流守着打点滴,却再也没有人会在排队等医生时给自己买新鲜的包子,硬塞到自己嘴里说“维持一下你那可怜的小生命”。在病房里,当所有的灯盏都熄灭,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觉得睁开眼再一伸手,可以碰到那个人趴在床上的手臂,滑滑凉凉的短发。
可是,没有。
冷冰冰的病床上,没有人的体温。只有助理在角落里盖着被子睡着了,医院苍白的灯光照入病房,走廊中脚步回声来来往往。然后忽然意识到,医院是生与死的交接点,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而在多年前,他就早已经不属于这里。
——如果有机会,可以打一通电话到天堂,做最后一次告白,我该对你说什么呢?
是“我爱你”?
是“谢谢你”?
还是“再见”……
…………
……
在场的人都错愕地看着申雅莉。
她从拿起电话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分钟了。这三分钟里,她没有说一个字,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但她深深埋着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热泪像是开了匣的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来。甚至连眼睛周围的妆都从最开始的黑乎乎,到后来被泪水洗涤得干干净净。这时候的她一点也不美了,连耳根和脖子都充血地红着,真的像是个丢了宝贝玩具的幼儿园小孩,浑身不受克制地发抖。
终于,她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忘记我吧。”
极力压抑还是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仅让柏川、容芬怔住,连Dante都握紧了手中的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你的身上,什么祝福,什么告白。都是假的。
人是如此自私的动物。
如果那个人真的死去,却还一直停留在你的生活中,睡梦中,记忆中,你只会希望摆脱这种痛苦,只希望自己能真正开心起来。
如果他只能让你难过,只能在你人生低谷的时候把你显得更悲哀,谁愿意永远记住这个人?
“忘记我吧……”眼前的人影已被泪水模糊,她看向那个神似希城的男人,哀求道,“然后,也让我忘记你。求你,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太痛苦了。”
头已经沉重得快要撑不住。
身子晃了晃,后跌了两步,背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她身体缩成一团,长长的卷发垂下来,盖满单薄的肩。崩溃而无声的哭泣,就好像会把悲伤的表情永远留在脸上。
依稀听见椅子撞到水晶桌的声音,也看见那个男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有容芬惊诧地上前一步的样子。
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希城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里你一直坐在当年小小房间的角落,手里翻着杂志,有些轻蔑地看我一眼,淡漠地说,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自己。
——所以,你才有资本这样狠毒地、彻底地报复我?
希城,真的够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电话,能通向天堂,我只想对你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过我了。请放过我,让我让忘记你,从你的牢笼里走出来吧。
这
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索要的东西,最后一次任性而自私的请求。
请给我自由。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祝福:看文冒泡,明天有更新噢!
☆、第四座城I
灵性哲学家Chandra Mohan Jain曾说过,这个世界其实是悲伤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很大的痛苦。但我们不能为之感同身受。因为一旦我们也变得悲伤,就加入了他们的世界,进而创造更多的悲伤。就好像看见别人生病,也跟着一起生病一样。这并不能使原本的病人康复,只是制造出更多的病痛。
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快乐,因为这种快乐会感染并且帮助这些不开心的人。必须让别人知道,即便是在这个悲伤的世界,也可以开心、幸福。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次彻彻底底的情绪崩溃?
谁的一生中,又没有一次想要放弃一切,想就这样和那些珍惜的人一样,轻松离开这个世界,告别所有的绝望和期望?
可是,决定人生成败的,是你选择成为病人,还是笑着帮助病人的人。
“啊,我的眼睛……”
在周围的人都僵成木雕的时候,申雅莉伸出两只手的无名指指,轻轻按揉着眼角:“眼睛痛死了。我的妆全都花了吧?”
容芬又僵硬了片刻,才擦掉眼角的泪,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雅莉,你真的把我吓死了,从刚开始我的心一直在咚咚乱跳啊。以后别这样了,我的心脏啊……”
她赶紧去扶住申雅莉:“你还好吧?没事吧?”
“没事,就是我这妆……早知道要演哭戏,我就裸妆来报到了。”申雅莉把手机打开,调成自拍模式,左右上下扭了扭脸,“哦,还好,都洗干净了。希望这部戏里没有太多哭戏啊,滴眼药水演得不自然,真哭的话又虐待眼睛……”
“没有没有,哭戏不多的。不过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演戏?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申雅莉立刻笑开了花,一副得瑟的样子:“看上去很像真的是吗?”
“那肯定啊,我都快被你弄哭了。”容芬红着眼睛拍了一下她的背,“保持这个状态,这部片肯定会大热的。”
这时,一阵清亮的掌声响了起来。
“雅莉,今天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柏川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很好,进步非常大。不光是表演方面,连心理揣摩都很厉害。”
“柏天王,你的挑剔是闻名世界的,居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真是死而无憾了啊。”
卸了妆的申雅莉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艳光四射了。一直用最高档的保养品,所以皮肤明亮又有光泽,但因为常年加班拍戏,总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时看上去不像明星天
后,倒有点像考前恶补的大学生。
“这么说我好像有些亏了。”柏川想了想,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不过,你也可以当是我对贺礼的贿赂。”
想起早上收到浅辰的短信“一姐你真是好样的,我是男人啊,送什么不好送婚纱!!”,申雅莉禁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那礼物小浅未必喜欢,但你一定喜欢。对了,Dante怎么会在这里?”
从刚才一直在吃惊的Dante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是来帮忙的。”
柏川补充道:“这次要到西班牙取景的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讲的是女导游和建筑师的故事,里面涉及很多专业知识需要男主角掌握。刚好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那边的总公司,所以我专门请他来帮忙指导。”
申雅莉稍微囧了一下。
电影里面的建筑师知识,连她这个读建筑系的都可以搞定。居然让最年轻的普利兹克奖得主来指导,也不知道该感慨杀鸡用牛刀,还是柏天王果然乃演艺圈第一大牌。
只不过……
“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对于刚认识的人而言有些不适宜的话脱口而出,申雅莉却还是没忍住继续问道,“难道去西班牙取景的时候,他也会跟着我们一起?”
“只要申天后不嫌弃,是的。”
Dante大概是申雅莉见过最有礼貌的名人。这种礼貌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言行举止,连眼神都是,只是与他对望,都能察觉他的笑意。是一个让人很想亲近的人。这与傲慢如同月上霜的顾希城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不过,一个是在欧洲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一个是被爹妈宠坏的独生子,从本质上就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可是,希城也是有机会成长的。在他死前,他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的波折,按理说只要之后有人陪伴,有人鼓励,他就能重新站起来,然后成长为真正成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