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剧组吧,我在这守着。"她转身和顾岑恩说了一句。
"把你独自留在这里,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那句"我不放心"。
钟诺却会错了他的意,以为他不好意思先走,便添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穆家的人,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我们穆家?",顾岑恩看了她一眼,没再反驳,转身走了出去。
天色渐暗,钟诺站在窗边,看着巨大的红日渐渐西沉,金色的光芒穿透了高空的卷积云,余晖依然刺眼,她轻轻拉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幔,回过身,确认姚菲儿依然熟睡着,便掏出电话,拨给了穆爵。
"怎么了?"穆爵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带着他特有的好听的下弦音一般的腔调,钟诺一直悬着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不会是他。
刚要开口,却听到那一端传来了一段悠扬的琴声,从声音的大小判断,应该就在穆爵十米范围之内——他果然陪在她的身边。
钟诺原本静下去的心,突然又慌乱了起来,为了掩饰慌乱,她垂下拿着手机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后,才将手机再次放到耳边,一股气说了出来:"姚菲儿出了点意外,大出血,人救过来了——但是孩子没了。"
然后她屏气凝神的听着穆爵的反应。
"我知道了。"穆爵的语气既没有惊,也没有喜,平静的几乎冷漠,就好像——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一样。
"你没事吧?"他又问她。
"我?"听到穆爵的回答,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钟诺心头狂跳,被他一问,突然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我会陪着她。"
"钟诺?"穆爵的语气这才有了变化,满是担忧的叫了她一声。
"我~我没事,就这样吧,晚上再联系。"她慌乱的挂了电话,不敢再去想。
天全黑下去的时候,姚菲儿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她下意识的就去摸肚子——那儿本来就是平坦一片,但此刻的这种平坦,却显得尤为碍眼。
"孩子呢?"她恍惚已经知道了什么,却并不肯相信,抬起失去了神采的双眼,茫然的看向钟诺。
"没了。"钟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据实以告。
"没了?怎么会没了?不可能!不可能!没了孩子,我拿什么去争?!"她突然像疯了一般朝钟诺扑过来,钟诺手忙脚乱的往后退,却还是被她拽住了衣角。
"你冷静点,以后——还会有的。"这样的安抚,连钟诺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是你!"姚菲儿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死死拽着钟诺的衣角,试图借力站稳扑向她,双眼骤然亮了起来,里头隐隐跳动着仇恨的火花,看着阴森无比:"是你对不对?摁着我脑袋的那个人就是你!"
钟诺又气又急,一下将衣角从她手中扯了出来,姚菲儿站立不稳,再次倒回了床上,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死死盯着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钟诺,你为什么嫁给穆爵,难道不是为了和我一样的目的吗?你怕了,怕我抢了你的股份,抢了你的名利,你好狠,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不是我,你*信不信!"钟诺转身就要走。
"钟诺,你别想跑,我马上就会通知穆英,要是他知道你害他丢了儿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姚菲儿的声音几乎凄厉。
钟诺本不想再理她,却被她的咄咄逼人气得无法冷静,她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嘲讽,看着姚菲儿气急败坏的脸,她缓缓开口,却一字一字都刻在她心上:"姚菲儿,我劝你好自为之,如今你失了孩子,既无名分,也无地位,而我至少是穆家名正言顺的孙媳,就算真的是我做的,你觉得穆英是会为了逢场作戏的女人而向自己的独孙下毒手的人吗?!"
"而且我再说一遍,不是我。"说完,她直接砰的一声甩上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39
第二天钟诺回到剧组将最后一个镜头补齐之后,也不再理会还在医院躺着的姚菲儿,直接搭上了返程的飞机。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有发霉的味道冲鼻而来,偌大的屋子几日没人住就已经开始变味,更别说是人心。
钟诺利索的打开了所有窗户,一边通风一边拖地,然后又把沙发桌子茶几统统擦了一遍,干出一身汗,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坐到沙发里头静下心来,她才觉得肚子饿了。
掏出电话拨给乐婷:"出来陪我吃饭吧?"
"哟,爵爷终于舍得放人了?"乐婷扬着声调拿她打趣。
"少废话,在家等着,我十分钟后到。"
坐到车上,乐婷才发现钟诺的情绪不对劲。
"怎么了?和穆爵闹别扭了?"乐婷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身问她。
"如果还想看到你们家宋兆侬,那么你现在最好别和我说话。"钟诺双目圆睁,毫不犹豫的一脚油门踩下去,乐婷猛地往后一仰,慌乱中抓住了车顶的扶手,回头狠狠瞪她。
"钟诺?你干什么呢?"
"陪我去求证一件事情!"半开的车窗外呼呼的灌入了满车的风,钟诺一头长发被春风吹动向后撩起,露出的侧脸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她转动方向盘急速调了个头,往老城区的方向开去。
似乎连上帝都知道了她的迫切,竟是一路绿灯,直到尖锐的一记刹车,车子险险停在一堵破墙前头,乐婷连滚带爬的跌下车,绕到前头一看,车头的保险杠离墙最多也就是一公分的距离,斑驳的墙体大概感受到了杀气,竟抖抖霍霍的掉了一大块干漆下来,乐婷瞠目结舌的看了半晌,转过头,却见钟诺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握方向盘后背僵直的坐在车内,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蜡像馆的假人。
她上前一步拉开车门,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吓傻了?"
钟诺神情未变,目光仍然定定看着前方,却准确无误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乐婷痛的惊呼出声,刚要骂人,钟诺突然一下朝她看了过来:"走吧。"
一路上她依然牢牢抓着乐婷的手,力气却比刚才小了许多,到最后几乎只是松松垂在那里,乐婷摆臂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她的手便被她甩丢了。
"怎么了?"乐婷停下脚步看她,才发现她紧咬着唇,脸色煞白。
"钟诺,"乐婷索性原地转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别告诉我你是来捉奸的?!"
听到"捉奸"二字,像被人抽走了魂一般的钟诺终于回过了神,黯淡无光的双目突然就明亮了起来:"走!"
"不是吧,真的是捉奸啊~"
乐婷被她连拖带拽的拉进了一间名叫"荣记"的私房菜馆。
"老板,还有位置吗?"钟诺似乎很是熟稔,直接走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问他。
"你们来的巧,今天订位的客人刚好来不了了,这一桌就让给你们吧。"老板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台腔,很是好听。
不多时一桌小菜摆了出来,老板说了一声"请慢用",转身准备要走。
"等一下~"钟诺叫住了他。
老板回头疑惑的看她。
"还记得我吗?"钟诺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哦~我记起来了。"老板恍然大悟,"您是上次和穆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小姐。"
"荣老板记性真好,"钟诺眼波流转,笑的更深,"我记得您上次问过我,为什么把头发简短了是吧?"
荣老板的神色突然慌张起来,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大概是记错了。"
"荣老板,你仔细看看,您认错的,是不是这个人?"钟诺笑的越盛,眼中的寒气却越泠冽,狭小一间私房菜馆仿佛一下撞入了冬天,结了满室的冰霜。
乐婷随着荣老板的目光一起看去,只见钟诺手中捏着一张照片,穆爵站在中间,一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另一边,则是个眉目清秀的短发少女。
老板的神色突然变的有些尴尬,整张脸促狭的仿佛被捉奸在床的正是他本人一般,无比震惊的情况下,钟诺问一句,他极其配合的答一句。
"是她吗?"
"是。"
"他们以前经常一起来?"
"来过几次,不过是很多年以前了。"
"最近呢?"
"来过一次。"要不是穆爵又带着欧阳雪来了一次,老板也不会发现自己上次说错了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钟诺眼中的如火怒气慢慢褪了下去,浮上来的却是雾霭一般层层叠叠的茫然,最后她颓然的跌落回黑色牛皮包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谢谢,您去忙吧。"
纤细的手臂无力的搭在桌上,手指触及之处,刚好是半杯红酒,她顺手捉起酒杯,微一仰头,红色的液体就全数灌入了口中,急酒攻心,呛的她面红耳赤的咳了起来。
呆立在一旁的乐婷这才发应过来,慌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背慢慢拍,刚想问她怎么回事,一瞥眼,却见她的眼中已经蒙起了一层雾气。
"钟诺?"
"没事,呛的。"她习惯性的抬起头,睁大双眼,片刻之后,里头的雾气慢慢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