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安转身开门而去,随手重重摔上了房门,这时陈子惠才回过神来,转身扑向高明,高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可是他知道,一场吵闹已经不可避免,涉及陈子瑜之死,他怎么都不可能阻拦得住。这时陈立国站了起来:“子惠,不要闹。”
“他必须给我讲清楚这件事。”
“你们会吓到孩子。”
宝宝的号啕大哭声从楼梯上方传来,他们抬头,只见王玉姣抱着宝宝,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他拼命哭着要下楼来,脸都快哭青了,气也有些接不上来,怎么办?”
对孩子的怜爱让陈子惠暂时恢复理智,她匆匆奔上楼去接过宝宝,进了卧室。
高翔赶忙追下楼来,只见左思安与刘冠超正一起向小区外面走,他追上去拉住她,她平静地说:“是我逼着小超带我过来的,不要怪他。”
高翔气得面色铁青,哑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左思安抬起头,路灯下她左边面孔已经红肿,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高翔的心蓦地一软,几乎想伸手抚一下她的脸,然而他没法儿这么做,只能痛苦地问:“你知道你这么一闹会有什么后果?”
“你父母会反目吧,”她耸耸肩,“我不在乎。”
高翔惊愕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能这样。”
刘冠超一直等在楼下,并不知道左思安上去做了什么,但本能地为她辩护道:“刚才我们一起去问了我姐姐,她说是你妈妈逼她把小安生过孩子的事传到师大附中去的。”
高翔不能置信:“你说什么?”
左思安摆脱了高翔的手,拉一下刘冠超:“别说了,我们走吧。”
高翔不相信母亲会挑事挑到这种地步,也完全没想到左思安会给予这样的反击。他呆立在原地,一时心烦意乱。他本来还在担心左思安的父母离婚会不会伤害到她,没想到战火居然一下烧到自己家里。就算再怎么不想回家,也必须回去。
他上楼开门一看,陈立国与高明坐在客厅内,都保持着沉默,但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雨将要袭来。高明终于开了口:“爸爸。”
陈立国面无表情地问:“那女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高明似乎横下心来:“是的。”
“她为什么会突然又翻出这件事来?”陈立国问。
高明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子惠一阵风般地奔下楼来,这一次高翔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扑向高明,任陈立国怎么喝止,高翔怎样拉扯阻拦,高明还是被抓挠撕扯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陈子惠同时无语伦次地压低声音破口骂着:“高明,我们陈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要跟你离婚,我要把你赶出公司,让你一文不名,重新变成穷光蛋。我要让你给我弟弟偿命,你这个王八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要跟你拼了……”
高翔急得大叫:“妈妈,别闹了,你看外公。”
陈子惠看向父亲,只见陈立国手捂胸口,歪倒在沙发上,她惊惶地叫:“爸爸,你怎么了?”
高翔帮外公拿出口袋里放的速效救心丸喂他服下,让他平躺好,陈子惠呆了一下,再度抓住高明:“我爸爸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够了,都别吵了。”高翔焦躁地说,“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陈立国艰难地摆手:“不用,我的身体自己有数,休息一下就好。”
高翔仔细观察,看陈立国面色渐渐恢复正常,才稍微放心,陈子惠还要说话,陈立国有气无力地说:“小翔,带你爸爸出去找个地方休息,我需要安静。”
高翔送高明去了他原先住的公寓,找出药棉给父亲处理伤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又是不忍又是烦恼,禁不住还是问:“为什么?”
高明看看他:“你也要来责怪我吗?”
“我只是不理解,爸爸,你明知道妈妈对子瑜的感情,可以选择不帮他,但是为什么会特意监视妈妈,把情况那么详细地告诉给左县长?”
高明沉默片刻:“你怎么看陈子瑜做下的事情?”
“他犯了罪,可是,他毕竟是亲人,我不可能做到大义灭他。”
“陈子瑜犯下的事,远比他承认的要恶劣得多。胡书记跟我关系不错,他拿了另外一份没公开的调查记录给我看。那个叫刘雅琴的女孩子,你应该记得吧,你妈妈把她和她妈妈叫到家里来给过钱。有人匿名举报,她被子瑜引诱以后,介绍了护校至少六个同学给他,全都是14岁到17岁的未成年人,有名有姓有班级,其中几个女孩子不止一次打过胎。可是警方审问陈子瑜,他拒绝交代;去找匿名信中提到的人取证,刘雅琴矢口否认,推得一干二净,声称根本不认识陈子瑜。那些女孩子更是没一个肯承认,所有的家长都不配合,甚至马上把女儿转移回避警察问话,调查无法进行下去。如果不是左学军带着女儿出来指证,子瑜完全有可能逃脱所有罪责。”
高翔听得呆住:“你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些事?”
“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证据的事,你妈妈尚且可以不理会,更何况没有证据。没错,我一向不喜欢陈子瑜,不过那只是针对他的浮躁放纵,他败陈家的产业也好,败陈家的声誉也好,你外公、你妈妈能忍,我就没什么不能忍的。可是犯了罪就不一样了。你妈妈一味姑息他,帮他收买刘雅琴封口,保外就医逃脱,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拿他当弟弟看待,如果他来向你求助,你说不定也会心软帮他。我不能眼看着他干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再把你们全部拖下水。所以老胡劝我留意你妈妈的行踪,我就答应了下来。这件事我做了,并不后悔。”
高翔一时无话可说,听了好一会儿,他说:“我搞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左思安,非要叫刘雅琴去把她的事讲出来,让她无法在学校立足,不然以她那种内心文静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闯到我们家里把这件往事抖出来的。”
高明长叹一声:“我倒是多少明白原因的。你一直关心左思安,你妈妈总认为你会被纠缠住。她请了那个叫王玉姣的女人给宝宝当保姆,那女人的儿子跟左思安是同学,夏天你去刘湾看过左思安,半个月前,左思安跟她母亲闹别扭离家出走,也是你去找回来的,这些事王玉姣都告诉了你妈。”
高翔愕然:“这次她倒忍住没来教训我。”
“你发了一回脾气,她多少有些忌惮,上个星期又打电话跟我唠叨这事,我被她说烦了,告诉她别瞎操心,胡书记跟左学军通电话谈过,左学军很可能在结束援藏以后申请去外地工作,只不过他妻子好像不大愿意调动换工作。你妈当时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她总算放心了,哪知道她又动了糊涂心思,迫不及待找刘雅琴散布消息,当然是想弄得左思安没法在汉江市待下去,她妈妈只好下决心带她走。”
高翔心底寒透,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母亲恶毒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又不得不承认,陈子惠从来不问是非对错,把个人好恶看得比什么都重,加上一向不管不顾的性格,确实做得出这种事来。
“左学军到清岗任职不过一年时间,我跟他没有私交,但对他印象不错,他有学历有能力,工作认真负责。如果他女儿没出这事,或者出事之后他听别人的劝告,不把事情闹大,按老胡的说法,他的前途是很光明的。结果呢,被你妈一闹,他只能去援藏。我内心是很同情他的。当初做了那件事,我没打算主动坦白,但我也做好了准备,你妈妈、你外公也许会有发现的哪一天。”
“你还是好好向妈妈道歉,把道理讲清楚,让她别闹了。”
高明摇头:“没有用,你妈妈那个人,根本没有讲道理的时候,我也受够了,她要离婚就离吧。”
高翔大为不悦地说:“爸爸,你把离婚说得这么轻巧,难道早就动了这个念头不成?”
“我并不想走到这一步,婚姻是我选择的,能咽下去的,我全咽下去,你什么时候看我抱怨过。但是清岗酒业我持有股份,你外公身体不好,大部分工作已经交到我手里,生产、研发和销售这几个环节全都由我主管,我定下的扩张策略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今年销售与利润都有可能翻番,明年我们的目标是争取上市。想把我扫地出门,恐怕没她想的那么容易。你不用担心,照我猜测,你外公会让她消停下来的。”
不知道陈立国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他确实让暴跳如雷的女儿安静了下来,第二天,陈立国由司机接回清岗,临走前嘱咐高翔多开导他母亲,高翔心里难过:“外公,您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还有,我父亲……”
他实在难以措辞,陈立国点点头:“我明白。”
陈立国走后,陈子惠面色灰败,一言不发。高翔说到他昨天晚上已经给秘书打了电话,让她连夜为宝宝另找了一个保姆,马上就会过来,她居然也提不起精神来反对。高翔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他给王玉姣多发了半年薪水,请她收拾东西立刻离开。王玉姣大惊失色:“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左思安会过来大闹,这件事不能怪我,我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