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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出版书] (青衫落拓)


  “我去去就回,不会影响小飞的。”
  “那你要怎么跟晓妍说?”
  “我跟她分手了。”
  陈子惠呆住,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气得有些发抖,“你怎么能这样?你真的想一辈子不结婚吗”
  “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这样对晓妍也不公平。以后别再费心安排我相亲了。”
  “你是在叫我靠边站,别再干扰你的生活吧。”
  他笑笑:“不要胡思乱想,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现在阿里也通了飞机,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我应该能赶回来给你过生日。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你少跟我绕来绕去,我是你妈,你跟我直接讲,你为什么非要去阿里。”
  “我不放心她。”
  陈子惠好不恼怒,“不放心不放心,你一直是这句话,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你不欠她什么,就算欠了她,你上次为了送她过去,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也该还清她了。还有那一年在美国也是……”
  他皱眉打断她:“不要越扯越远了。”
  “她现在是成年人,定居国外,说不定已经结婚了,你到底担心什么?她是不是又来纠缠你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上次在阿里不过不小心得了感冒,这次我会注意的。”
  陈子惠清楚,高翔对她孝而不顺,她从来也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决定。她尽管满心恼怒,也只好气冲冲地说:“你一说她回来,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冤孽,我就知道这是冤孽。”
  高翔回到房间,开始整理行装。他经常出差出游,差不多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不过哪一次外出,都不如上次去西藏阿里那样印象深刻,而那一次也是为了左思安。
  


☆、23

第六章 1997年,汉江

  清岗医院的医生判断并没有错,初生婴儿在省城经过数次会诊,被确诊患有法洛氏四联症加房间隔缺损,左心室发育不良,是先天性心脏病中极为复杂的一种,必须手术治疗。
  陈子惠不肯死心,辗转托人请来两位国内知名专家再度进行会诊,结论依旧。专家告诉她,这种病个体差异十分大,可能表现为肺动脉伴有大量的侧支血管闭锁或近乎闭锁,也可能仅仅是室间隔缺损伴流出道或肺动脉瓣轻度狭窄,因此手术疗效也有较大差异。
  其中一位专家说话非常直接,坦白告诉他们,大部分患法洛氏四联症的孩子,出生时体循环血氧饱和度满足,低氧症状逐步进展,才会慢慢出现紫绀现象,而这个孩子一出生即出现严重症状,手术对于孩子来说非常痛苦,手术后并发症较多,致死、残率也比其他心脏病手术台高,家属必须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陈子惠顿时眼前一黑,需要高翔搀扶才能站稳。可是她的态度十分坚决,那就是一线希望也要努力,绝不放弃。
  对于治疗,专家也给出不同意见。一位专家建议越早手术越好,及早手术,可以减少右心室的继发性肥厚,把患儿的心肌损伤降到最低;另一位专家则认为,虽然近年来法洛氏四联症根治手术开展得越得越多,但要求肺动脉和左心室发育为正常的60%以上才能进行,鉴于新生儿早产,除心脏有复杂问题以外,身体极其虚弱,各项指标无一达标,经受不起一步到位的根治手术,最好分两步手术,先在小孩满三个月以后进行一个分流手术,在体循环与肺循环之间造成分流,以增加肺循环的血流量,使氧合血液得以增加,改善孩子的缺氧症状。等孩子长大一些,心肺功能与肺动脉得到一定发育,再做进一步的根治手术。
  高翔多方咨询,了解到国内先心手术治疗尚处于起步阶段,两种意见都不无道理,各有利弊。陈子惠则倾向于后一位专家的观点,她认为孩子身体实在太弱,等到大一些、身体稍微强壮时再动手术,会比较保险一些。
  为了照顾孩子及时就医,陈子惠住到高翔在省城的公寓。两居室房子以前住他一人,十分逍遥自在,现在加上母亲、小孩、一个住家保姆、一个白班护士、一个来做家务的钟点工以及各种婴儿用品,顿时挤得满满当当。病弱的孩子睡觉不安稳,易惊醒,经常感冒发烧,甚至毫无征兆地出现惊厥症状,吓得他们不分时间便往医院跑。
  陈子惠与保姆一起看护,不过大半个月时间,保姆便提出抗议,嫌孩子难带,而陈子惠又过分挑剔严苛,高翔提出给她加工资她也不干,扬长而去。
  高翔只得放下工作,带着秘书一起去劳务市场物色保姆,好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隔一天才能过来。
  陈子惠独自看护了两天,没能完整睡上几个小时,已经精疲力竭,高翔心疼母亲,强行将小床推到自己房间,让她去睡一会儿,由他代她守着。
  房间里异样安静,他盯着童床里的孩子,那个面孔只桃子大小,虽在睡梦中,淡淡的眉头也皱着,加上向下扁着的小嘴,一副标准的不开心表情。他没法从这张脸上找出可供联想的遗传特征,却想起了在镇卫生院里那个抓住他衣襟不肯放的手,以及那个苍白惨淡的面孔。
  他们全家人都被孩子的病情缠得喘不过气来,还来不及操心怎么给这孩子取名。大概是从陈子惠开始,都顺口叫他“宝宝”。可是孩子会长大,总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一想到自己曾咬牙对左思安担保不让孩子姓陈,高翔禁不住叹了口气。
  仿佛感知了他的烦恼,那个睡得好好的婴儿突然小手一挣,哭了起来,他赶忙伸手轻轻拍他,可婴儿越哭越凶,面部跟手足立刻出现紫绀,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想抱起他,触到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陈子惠闻声披衣过来,抱起孩子轻轻呵哄着。
  “这样子也太吓人,要不要去医院?”
  他摇摇头:“医生说了,在手术之前,这些症状是不可能缓解的,去医院也没用。”
  那个声嘶力竭的哭号在陈子惠的安抚下总算渐渐平复,喂他吃过一点牛奶以后,她重新将他放回床上,怜爱地看着他,“你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跟子瑜长得一模一样,这是陈家人遗传的,你的鼻子也是这样的。”
  他皱眉,“根本还是一团肉,看不出来。”
  “胡说,他明明……”
  “好了好了,你过去休息吧。”
  陈子惠不肯走,“等满三个月能动手术就好了,唉,也不知道手术安不安全。”
  “别自己吓自己。妈,明天我去租一个大点的房子,请两个保姆换班,不然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子惠还是不同意,“租房子不方便,我打算去买一套大点的房子。不过保姆毕竟是外人,不可能对宝宝像我这样上心,请再多我也丢不开手。我没事的,子瑜小时候也是个爱哭鬼,我一坐下来他就开始哭个没完,我只好整晚抱着他走来走去。”
  她又提到陈子瑜,高翔只好沉默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怨恨我在你小的时候一心照顾子瑜,根本没管你。”
  他摇摇头,“别提那些事了。”
  陈子惠怔怔看着他,“以前你爸爸一跟我说这话,我就说儿子都不计较,从来不提,只有他心眼小。他说你不提不代表不介意,看来真没说错。”
  高翔扪心自问,他没有耿耿于怀,但也确实不是完全不介意的。只不过他已经是23岁的成年男人,陈子瑜更是已经死于非命,成为压在他们全家心上的沉重阴影,他根本没有理由将那个介怀再拿出来跟疲惫的母亲讨论。
  “你太累了,赶紧去好好睡一觉。”
  1997年的新年在忙碌与担忧中过去,高翔试着想修补与女友的关系,然而孙若迪终于肯接听他电话时,他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这个欲言又止的态度,在孙若迪看来当然完全没有诚意,她负气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最好见面谈,而且孙若迪个性温和,他一向有说服力,不难哄得她回心转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提不起精神做进一步争取了。
  他的车经过彻底清洗,靠垫也换掉了,然而每天坐进去,他总疑心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无法走出某种影响,让生活回到正轨的心理在作怪。
  左思安的生活能恢复正常吗?这个念头时不时会浮上他的心头。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高翔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突然接到于佳打来的电话,“高翔,麻烦你现在马上去我家看看。”
  “出了什么事?”
  于佳的声音急迫得有些尖利了:“我现在在H市,单位派我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实在没法推掉,明天才能回。小安昨天还有些发烧,我要带她去医院,她坚决不肯,今天早上我让她吃过药才走的。两个小时前我就开始往家里打电话,电话一直占线。我怕小安会有什么事,对不起,我不能托别的人,只能求你帮我过去看看。”
  他问清地址,匆匆开车赶了过去。
  左家住在中山路的宿舍区内,他好容易在一大片外观相似的旧宿舍区楼房内找到于佳说的地址,上了三楼后,他反复按响门铃,又直接敲门,都一直没人应门。他打于佳的电话,“于老师,小安有没可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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