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上飞机,老太大都还不停地叨念着。
他只是嗤笑着不答。
妈妈永远不会知道,有的时候,自制来源于愿意。可是,人的一生,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是不愿意放弃的。所以,有的东西,终其一生,也戒不掉,戒不了!
他把自己的身子往里缩了缩,继续看着那个背影。
房间里开始弥漫米的清香,他忍不住贪婪地嗅了嗅。这曾是他梦想中的味道——烟火人生!这是——家的味道!他忽地笑了。
那个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永不会知道,除了蕃茄汁,白粥也是他的最爱。他还记得小时候有次发高烧,几日不退,分外凶险。在外地考察的妈妈赶回来了,连他常年不曾见面的爸爸也从外地赶回来了。他记得自己在浑浑噩噩之间,紧紧地拉着他们的手,对他们说,自己很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他记得,彼时妈妈哭了,问他想吃点什么,他说他想吃粥。他的妈妈,从他记事起就没看到过下厨房的妈妈,亲自去厨房给他熬了一锅粥。不知是不是放了糖的缘故,他吃在嘴里的时候,分外的甜。从此,他就爱上了那种白粥。软软的,糯糯的,细嚼的时候,带点甜味……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人生幸福的滋味!
所以,刚刚那一刻,当她说出那句“熬白粥”的话时,他的心竟如同初恋的小伙子般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过只是那么一瞬。他看到了她的不安和尴尬,他立刻明白了她嘴里的他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夏文丹招呼他过来吃饭时,正是胃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可是他还是迅速地站起来,僵直着背走过去。
“看上去不错。”他有些夸张地拿起碗,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是不是做戏,那个味道真的让人迷恋。
“让我……给你盛吧。”手中的碗被夏文丹拿去,眨眼之间,一碗晶莹的白粥放在面前,“手艺不好,你将就吧……”
夏文丹站在面前,看着他一勺下去,神情竟有几分紧张。
这样的发现,让安旭有些啼笑皆非。他们结婚一年多了,居然到了分手的这一刻,才似乎真的有了点夫妻的烟火气。他的小妻子——他居然第一次用了这样的称呼……正紧张地站在旁边,等着他的欣赏和表扬。
“不错,很……好吃……”胃里的叫嚣并没有因为白粥下去而停歇;相反,得寸进尺般膨胀起来。可他不能停。他的停歇意味着对面前粥的不认可,会让她失望的……
“真的好吃?”夏文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勺接着一勺地往嘴里送,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
“真的……很好吃……”
胃里如有一把三棱刀,有节奏地在那里循环往复。安旭终于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住肝肠寸断。他不着痕迹地往椅子深处蜷了蜷,望向夏文丹时,面色沉静如水。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她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声音却有些颤。
“对不起,安旭。”
安旭捏着筷子的手猛然一抖,下一秒,筷子已被他狠狠地放在桌上。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的,就是这个。”他微蹙了眉,盯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粥,“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嫁给我,你最习惯对我说的,除了这一句,再就是‘谢谢你’……这,其实是最让我挫败的地方。你总让我觉得,我安旭,得意一世,得到心爱女人的,无非只有感激和抱歉……”他挥手,打断她想开口的欲望。“我承认,我失败了。夏文丹,我爱你!”
安旭盯着夏文丹,顾不得她眼中复杂的情愫,只是继续挥了挥手,“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从喜欢欺负你抢你玩具小兔的时候就开始了,也许,再早点……可惜,虽然我们认识那么早,时间那么久,我却还是晚了一步。”安旭忽地笑了。眼角额前的风霜竟然清晰如斯。
夏文丹怔怔地望着这张脸。
他不过大她四岁,曾经也如斯激扬青春击筑高歌,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老了……她居然不知道,对于他的任何事,她从来都不知道。
“对不起。”她喃喃。
“你不用再抱歉,我真的会受不了!”安旭突然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只能说,我已经穷尽了我一生的努力,却依然……无法得到你的心,也许,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无能……”
“安旭……”夏文丹终于张嘴,却再一次被安旭蛮横地打断,“不过,我输得潇洒。至少,我努力过,而现在,我也能潇洒地放你自由。丹丹,你放心,我安旭不是孬种,你夏文丹嫁过的男人不是孬种。我爬得起来!”他突然眼圈发红,却依然在笑,很灿烂的那种,“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开心。”
他深深地,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望尽她的一生般。
“我最后还有一个要求,就一个……”安旭突然红了脸。
“什么?”
“你……能让我吻一次吗,真正的那种像恋人般的那种……”
没等他说完,夏文丹的头已经压了下来。她伸出手,紧搂了安旭的脖子,她的唇第一次,主动地迎上去……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安旭猛地放开夏文丹。他的脸红得厉害,气喘如牛。
“谢谢。”他笑,“我没有遗憾了。”
然后,他突然踉跄着站起。
“我要走了。后面的事,会有律师跟你谈。”
91
“安旭……”她在他身后叫,他连头也不曾回,只听到他喃喃。
“我忌妒他,丹丹,真的,我忌妒你的三哥,发狂般地忌妒!”
然后,门猛地被拉开,再“砰”然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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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后。
程亦鸣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注射。小小的一管粉色液体,在透明的针管里发出炫目的光。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从开始的把手上扎得到处是针眼却仍没找到血管,到现在闭着眼一针下去,也能准确找到血管,慢慢推入液体,连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进入,冰一样的寒让他打了个颤。他闭了眼,任由那份冰冷慢慢地进入体内。
那样的冷,冷得浑身上下好不容易缓过劲的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可是却那样的舒服,舒服到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欣欣然张开了眼。
他猛然睁眼,看着自己有些微颤的手指,下意识地推动那根针管的底部。缓慢地有节奏地享受般地自觉自愿地……
辗转挣扎了半生,最后的结果是接受……
程亦鸣笑了,很大声地,笑到拿针管的手抖动得厉害。剩余的小半支粉色液体也跟着在针管中荡漾着,像是扭动身体的蛇……
程亦鸣不得已用另一支手握了那只颤抖的手,继续往体内推着那管液体。
如果,戒不了,剩下可做的,无非是定时补给,让自己至少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每天一支,至少,可以保证让你好好地过每一天。”
这一次出院前,杨医生递过这盒液体时,是这样说的。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你是我所见过病情最重的病人,而且……”他突然说不下去,“可是,我敬佩你。你是个真汉子。只是,命运待你……”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那盒药,冲杨医生很真诚地笑。
其实,那个时候,他还不曾真正明白杨医生话中的意思。他在想,既然从菲律宾回来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情况一天胜过一天,那么现在,即使……他想他也应当还可以脱离。所以,一开始,他没有用那种药。他拼命地工作,不分白天黑夜,接片,拍片,冲印,选片……
有那么两周,“毒蛇”的确不曾发作。他甚至以为,那一关又过了。至少,忙碌能让它退却。可是,那一晚,当他在自己的暗室中,冲洗白天的照片时,它突然就来了。毫无预兆来势汹汹……
他甚至来不及抵抗便已经缴械投降。从此,按时按量,如同,一个后期的毒品“瘾君子”。
自己,其实也是一个“瘾君子”,只不过,此“瘾”非彼“瘾”,却比彼“瘾”更让人难受。
电话便是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思维中响起的。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丹丹”两个字,竟是很久没有回过神来。可是专为她设定的那支歌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响,硬是把他从神思恍惚中拉回神来。
他终于拔出已经空空如也的针管扔到一边,抓起电话,有些轻喘地“喂”了一声。
就听到她在那边直着舌头叫:“程亦鸣,来……接我……我……喝醉了……”
甚至,连在哪里都没说。
程亦鸣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半年来,这样的事儿几乎是“三天一小演五天一大演”,他都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次从酒吧里把烂醉如泥的她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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