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他应完这声,便挂了电话,那头似乎有秘书喊他的声音,她没听清。
提出来的所有要求都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他回答时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在她还没有说完之前便应答下来。这让凌宣熙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是不是已经被他看穿,甚至是完全按照他早就写好的剧本在走。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尝试,大不了就是再也没有自由。
她想要赌一次。
没有马上打电话给工作室,国内现在应该正好是下班时间,而且她也需要再考虑清楚一些事情。走到书房,凌宣熙拿出几天前买的画板,夹上几张宣纸,背起就往门外走。刚才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已经跟门口的两个人打过招呼,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车子等在外面。
果不其然,凌宣熙出门后就见到了两辆车子,开门的是一直以来负责接送她的司机。他似乎有无数套这样的衣帽和手套,不是学设计的人估计看不出来背带底下的细微变化,误以为他就这么一款衣服。
“你好,请带我去这里最繁华的广场。”这一次,是她先开的口。
老司机的神色在听到说话内容后有细小的变化,她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他蹙起后马上松开的眉梢,是很微妙的一种表情,她想,大概那是她不能去的地方之一吧。怕老司机为难,她解释道:“我需要在繁华的地方观察一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为了寻找设计的灵感,如果您觉得为难,可以致电给先生征求他的意见。”她在所有工作人员面前,和他们一样,称Bruis为先生。
记得有一次,她习惯性地喊出Bruis,结果听见的那个工作人员摆了一天的臭脸色给她看,虽然没有说什么,她也不介意他们对她的态度,但也不想天天见到这样的场面。
车子一下就驶到了当地的一个广场,虽然不至于到处是人,倒也比一般的路上多出不少。她没有管跟来的保镖,独自拿着画板在广场中间一个大大的圆形水池边上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虽然她曾经到过一次卢森堡,却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一个地方,似乎是很小的一个城镇,却又是一个繁华的地方。麝香月季开满在路边,黄色、粉色、白色、玫瑰红……各种颜色都有,非常漂亮。
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想关。这是苏东坡对月季的称颂,凌宣熙现在才体会到其中的意思,月季还真是一年中花期最长的蔷薇类植物。
摇了摇头,不再赏花。她将画板架到面前,微侧,然后开始仔细地观察路人,有一笔没一笔地勾勒着。
一个小时后,她的视线忽然被别人挡住,黑乎乎的,只能看到来人的影子。她抬头看了看,是一个十多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绞着衣服,微低着头,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笑着先开口。
“嗯,”女孩儿似乎鼓起了勇气才看向凌宣熙的眼睛,“你能帮我画一张素描像吗?我……”她又低下了头,“爸爸和妈妈分开很久了,爸爸不肯让我去看妈妈,可是我前几天听到他们聊天说妈妈生病住院了,我想要寄一张自己的画像给她,让她不要害怕。”
小女孩天真的样子让凌宣熙有些动容,刚想回应,就听到她说:“可是我只有这些钱。”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我可以免费帮你画一张。”凌宣熙边说边将需要的铅笔按墨色的深浅依次摆到架子的边沿上,“不过我没有准备椅子,大概需要你站在我的面前,保持一个姿势。”话音未落,她就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凌宣熙以为她是怕自己会占用很多时间,于是补充道:“你放心,不需要很久。”
“不,不是的……”似乎是因为凌宣熙的误会,女孩儿的脸颊浮上淡淡的红晕,“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哦?为什么?”凌宣熙有些好奇。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过我,不可以贪图别人的小便宜。”
原来是这样,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凌宣熙笑了笑,“那等姐姐画完后,你要是觉得满意,就把硬币留下,这样好不好?”
“嗯。”小女孩儿重重的点了下头,终于换上开心的笑容,她乖乖地站远了一些,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动不动,保持着笑脸。
估算整体比例、布局、定点、勾勒框架,做完这些后,凌宣熙开始动手画她的画像。她的脸还带着婴儿肥,有些圆圆的,眼睛很大,嘴角边上有小小的两个梨涡,头发扎成了一束麻花辫,垂在脸颊左侧,穿着中袖的双色连衣裙,胸前有一朵大大的蝴蝶结。凌宣熙画的是半身像,对衣服描绘相对较少,注重更多的是脸部特征。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画几乎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阴影部分的补充。又过了一小会儿,凌宣熙笑着朝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女孩儿招了下手,“过来看看。”
“真像我。”她毫不掩饰地露出崇拜的神色,“姐姐,你可以帮我在画的右下角签个名么?”
“好。”凌宣熙应得很快。
她觉得大概是上天见自己一个人孤身作战,便赐予这样的一个机会,凌宣熙本想通过替路人设计衣服而留下一些关于自己的线索,她相信就算纪博殊仍然昏迷着,Paul他们也不会放任自己不管。她只是怕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想着故意等到明天再实行,结果机会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虽然和初衷有些不同,不过并没有关系。
想着想着,她也忍不住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在宣纸的右下角签上了一个大大的Cynthie,“漂亮的小妹妹,你叫什么?我想写上你的名字,你的妈妈看到后应该会更开心的。”
小女孩儿因为凌宣熙的调侃又红了红脸,她的声音细如蚊子一般,“我叫Doris。”
“什么?”凌宣熙一怔,对方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姐姐,我叫Doris。”
握着铅笔的手颤了颤,她从未想过路上随便出现的一个人也会有重名的可能。刚才的喜悦几乎在瞬间就消失得干净,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个名字,笔尖有些沉重,她轻轻一拂,然后将宣纸卷起来递上前,“Doris,好好收着,祝你妈妈早日康复,再见。”
“谢谢,姐姐再见。”女孩儿将硬币放在凌宣熙的身边,拿着宣纸笑着越跑越远。凌宣熙的心却又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是Bruis对她的试探还是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心里面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再谨慎一些,多观察几天,可长期的等待让她不想放下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下一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出来了。
她太想念纪博殊了,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不停歇、不间断地思念着,她从不知,原来没有他的日子会过得这般漫长。
之后的三天,凌宣熙去了不同的几个繁华的街道,坐在人流走动频繁的角落,观察形形色色的路人。偶尔也会出现像Doris一样的人或者正在热恋的情侣们请她画素描,她都一一应允。
这天傍晚,她正在收拾画具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男人喊住了她。
第一眼望过去,这个男人的眼里流露出非常明显的对她的崇拜,目光甚至有些痴迷,看上去像是慕名而来的样子,可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样的崇拜是不达眼底的。她很快警惕起来,准备一有异样就大喊,她知道Bruis派来的人一定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你是Cynthie么?”来人讲着一口并不怎么流利的法语。
“我是。”她笑了笑,没有拆穿他的勉强。
“前几天我妹妹找过你画素描像,我们在网上搜名字时才知道你是很有名的设计师,妹妹说她只留下了几个硬币,希望我能替她把钱补齐。”
凌宣熙想了想,问:“你是指,Doris?”
“是的,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男人边说边从口袋取出一根七彩棒棒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这种糖很好吃,希望你能够慢慢品味。”他话一说完,便将唐和钱低到了凌宣熙的手中,也不问她愿不愿意。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情绪。她听着他道别,临走前又补充道:“妹妹说一口气吃完会长蛀牙的,要像她勤做牙齿护理、保持健康,不要急着贪吃。”
很奇怪的叮嘱,甚至有些语句不连贯的表述,可一般人看过去,会发现他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似乎只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而太热情的缘故。凌宣熙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笑着道了声谢,她将画板扛到后背,走向停车的地方。这几天,只要她在外面的时候,司机都会等在最近的一个停车场。
还剩16天的时间,她今天必须要联系工作室的人了。至于刚才那个男人,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可她分明感觉到他在将东西递过来时紧了一下自己的手,难道只是因为不小心?不对,那样的力道明显就是刻意的。他的话也很怪:
——她说这种糖很好吃,希望你能够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