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深:……
前台的模样越看越眼熟,钟云深福至心灵,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对方的知情:“你你你……你们是不是家族(Family)企业?”
“不,”男人笑容愈深,眸底泛起淡淡的金红色:“我们是氏族(Clan)企业。”
“去存钱吧,你需要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具有感召力。
钟云深头脑一瞬间空白,浑浑噩噩转身往外走。
等钟云深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在花旗银行服务窗口前排队等着存支票了。
这次的前台又是个什么奇怪的家伙!!钟云深气鼓鼓地想。
排在她前面的拉美女子推了个婴儿车,孩子在里面咿咿呀呀地发出笑声。
钟云深对着孩子比划了个刮刮脸的动作,心情稍好了一些。
她无非是遇见了一个僵尸,这总比世界被僵尸占领了好些,不是么。
不过……她究竟是怎么惹上这群煞星的呢?钟云深头疼地想。
难道她真的已经不幸到能够召唤总裁顺带僵尸的地步了?
到目前为止,钟云深的一生也不算顺利。
当年冲动之下,她和岳维偷扯结婚证,又拿着陪读签证陪岳维到美国读书。倒不是她叛逆,也并非追逐梦想,只是她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父母从来都是对她的弟弟比对她在乎很多。他们对这个大女儿,与其说是重男轻女的不平等,不如说是一种避之不及的躲闪和漠视。
钟云深的选择很大一部分来自多年来父母的态度。既然她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那就找点存在感吧。
钟云深的家在西部的二线城市,不管做什么前景都很局限。况且她读书很一般,刻苦努力不出成绩——这样的她如何能有一天让父母觉得风光体面,被重视起来呢?
在普通的大学毕业,找了份普通的实习,交了一群普普通通的朋友,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过着,直到和公司老板的儿子岳维认识。
岳维从小父母离异,一直跟着父亲过日子,大学期间一直在公司里兼职工作。
这样的经历让岳维喜欢上安静本分的钟云深,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受照顾,很有安全感。有一天岳维问她:“深深,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我带你一起去美国读书,毕业后我会在那里闯出名堂的。”
钟云深本来是犹豫的,但她想起大学室友说过的一句话——作为女人,怎样努力都不如嫁的好。
那就嫁吧。
钟云深的父母表示出“啊我们都不知道你已经够年纪结婚了那好吧祝你们幸福”的随便态度,不过岳维那一方就不一样了。
在岳维父亲激烈的反对下,两个人偷了户口本奔向民政局,以9元工本费换来了火红的结婚证。
这场裸婚没有戒指,没有酒席,没有房子车子,甚至没有一个适婚的男人——这是钟云深到了美国之后才发现的——
岳维太年轻。他不成熟、自私、爱玩、一意孤行,而钟云深的千依百顺,处处容忍,只换来他仿佛孩子般恶劣的性格。
在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岳维一方面把钟云深当成自己的妈,一方面又把自己当成“有尊严的男人”。
这样岳维只允许钟云深尽全力对他好,而他自己的不足却连说也说不得。
“岳维无非是想带个保姆出门。”有这样的想法时,钟云深害怕了,可是她已经难有回头路。
在忍受了无数次岳维的暴躁恶语之后,钟云深终于忍不住了。
两人在岳维放暑假的空当回国离婚,就此分手。
“你若是改变主意了还回来找我。我会好好读书的。”岳维难过地说。
钟云深只是笑着摇摇头。她已经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由未婚女子转为已婚女子,最后又成为了离异女子。
更狗血的事情发生在离婚之后,钟云深发现她有了孩子。
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离异女子又即将转为离异妇女。
她什么也没说,谁也没告诉,只是默默拿着尚未过期的签证再次赴美。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也许……无非就是害怕别人对她父母的议论和异样的眼光,害怕这些会招致更淡漠的疏离。
二十几年,她的父母甚至没有为她愤怒过。
那段日子很难。钟云深有时候觉得那时候是挺困难的,有时候又觉得那时的辛苦和现在已经习惯了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刚开始她还能打点零工,到了怀孕后期因为营养跟不上,身体很虚弱,根本没法找工作,只能坐吃山空,花光了带出来的最后一点钱。
孩子是在政_府避难所出生的,起名叫小烛,跟她姓钟。
她还记得去领孩子的出生证明时,看着手里这张公民纸,自己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几年来,她在中国城里做着最低薪的工作,拿不到法律规定的最低工资水平却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她本身就是“非法”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钟云深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一直“黑”到小烛满二十一岁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低人一等的根。自己最初留在这里是为了儿子,过着比国内更辛苦的日子忍耐惶恐与卑微,到时候又为了什么?
但若是不留下来,已经舍弃故土,和父母家人决裂,她又能去哪里?
直到几日前——
钟云深像往常一样,拎着从平价超市里用贫民粮票买回来的菜,沿着繁华街边的人行道往巴士站走。
路上尚有积雪,没有医疗保险的钟云深走得很小心。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背后疾驶而来,在尖锐的刹车声中“哐当”把她撞倒。
后背一阵剧痛袭来,钟云深的额头也重重磕在砖路上,瞬间天昏地暗。
疼痛与撞击所带来的暴烈的恶心感淹没了她。
太好了……近几年房租不愁了。
……讹死你。
这是钟云深昏迷前的最后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欢(2)
第五章相见欢(2)
“小烛别睡……妈妈在这里……妈妈保护你……”
“云深,那些孩子怎么了?”
“别!……小烛别看,他们只是睡着了……乖,小烛在妈妈怀里,哪也别看……”
……
“我能走到第99层就自由了对吗。”
“……那好吧,你们把她放了,我能走到塔顶。”
……
“云深,我会保护你的。你等我回来……”
“我会活着走出这里,回家找你,你相信我。”
“不不,小烛,小烛!!!!!!妈妈只有你了,你回来,你回来……!!!”
“云深……你乖乖的。”
……
“你从来不肯叫我妈妈,从来不肯……”
……
混乱的对话渐渐消音,一片悲怆与黑暗之中,稚嫩的童声拍唱着不知所谓的歌谣,由遥远逐渐清晰。
东西天
南北地
天地之间凭福气
福气不好惨惨惨
福气好了麻利利
哥哥不知在哪里
找到哥哥拿糖去
……
……
哥哥给糖拿不拿
不拿就要受惩罚
拿了糖糖去东边
看不见啊看不见
……
……
月亮像个大圆斗
圆斗盛满白肉肉
肉肉碎了满地流
掉在里面带不走
……
……
红绳儿
罗网儿
逮住虫儿和鸟儿
虫儿鸟儿香喷喷
哥哥笑的像花儿
……
……
……
“她就是钟云深?”低而模糊的男声。
“看起来很普通。”另一个声音也很沉缓。
钟云深想分辨个仔细,奈何意识做不了主。她感到一双手触碰在刺痛的额角上,温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与发丝。
她的意识在混沌中轻盈地升起,而身子的感触就像在黑暗海底中打旋浮上海面漂流的浮木,在一片说不清是眩晕还是昏沉的迷茫中摆脱了窒闷冰冷。
头不痛了……身上好暖和……
我在医院睡了多久?
小烛过得好吗?
肇事车主会赔多少钱?
这些想法接踵而至,拨散了恍惚浑噩,钟云深感觉清明了许多。脖颈下似乎有一丝凉意,可能是病房的窗户被打开了。
轻轻动了动酸麻的手指和脚踝,感觉到四肢俱在,钟云深心中略缓,放心地睁开双眼。
蓝天……
白云……
旗杆……
人行道……
还有街区的巴士站牌……
一一映入她的眼帘。
“那时的一切真是历历在目啊……”钟云深喟叹着,准备在护士进房间之前再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你给我起来!”耳边响起愤怒的低吼声:“别装死!!”
……啥?
钟云深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她看到一双皮鞋。
她——还——在——地——上——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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