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知道,有一天,姚一柏同姚礼仁,极有可能会成为让他头疼的大小舅子,想必他多少会克制些,理智些,说油腻一点,讨好都还来不及,怎么样,也不至于到撕破脸的地步。
尤其,今时不同往日,姚礼仁早已不是过去的需要姚一柏保护的潺弱少年。
他有办法,能抓住姚一柏的软肋,对姚礼仁,却无可奈何。这样一个由内而外的沉稳内敛又出色的男人,是一个满心系在妹妹身上,会为了妹妹的幸福,竭力阻止他的男人。
“说起来。”姚礼仁端直的坐着,仿佛就是在说着家常一样,道,“我一直都想不通。”
他盯着陶明白。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你对我们兄弟一直看不顺眼?”
他后来很多次,想过那一段,唯一的念头,便是陶明白看他们兄弟二人不顺眼,这个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清晰明了。他无法理解,那个年纪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深仇,陶明白眼里的情绪,委实令他莫名。
陶明白眉尖微微一蹙,他沉默的握着杯子,半晌,一动不动。
姚礼仁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他身上,道:“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他客气的说,语气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变化。
陶明白也抬眼看他,忍不住就自嘲一笑。
姚一柏跟姚礼仁,这兄弟二人,还真是有本事,准确说,这兄妹几人,都有这个本事,不论如何,最后总是能用最简单最客气的方法,将一切都撇的一干二净,非要弄的他们的关系泾渭分明不可。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
陶明白抬手,又挠了一下额头,说:“不客气。”
姚礼仁的目光终于转开,再见陶明白,想着从前他们在学校里的那些事情,多少也是怀念且感慨的,不论是打架,亦或是竞争,如今想来,也不失为美好的回忆。所以,在邬美荃的事情上,他找陶明白帮忙的时候,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和扭捏。
可这不意味着,他会同意让自己亲爱的妹妹,制造一段类似的回忆。
这点,从他意外发现陶明白竟搬到了妹妹隔壁开始,就是笃定的。
尽管一切都是年少的记忆,但他太了解陶明白这个人。
他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只是巧合。
这背后的隐情,他无从得知,也无意探究,他只需肯定一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不允许你动希希。”姚礼仁看向陶明白,终于开诚布公道,目光冷冽的不留半分转圜的余地。
“我今天来,就是想亲口跟你说清楚。”他说。
陶明白迎着姚礼仁锐利的视线,目光轻微的闪烁。
姚礼仁这个人,跟过去一样,立场鲜明,不论做什么事情还是决定,总是在第一时间,表明立场。哪怕是对他这个竞争对手,也不吝于投出赞成一票。
可一旦投了否决票,那便是死磕到底,也必定是反对的。
他皱了下眉,一时不语,气氛也就渐渐的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礼仁,抱歉。”陶明白伸了伸腿,换了个坐姿,目光也有些飘远,“我保证,我不会伤害她。”
“别自欺欺人,你保证不了。”姚礼仁审视着他,“你满脸都写着你不确定。”
陶明白亦是目光沉沉,脸上一贯和煦的微笑,早已敛住。
他慢慢的体味着姚礼仁的话。
“还记得咱们打架那会儿吧?”姚礼仁问。
“嗯。”陶明白忍不住点一下头。
他当然记得。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挑头,真是处处找茬,姚礼仁没少遭罪。饶是姚礼仁那样沉敛的性子,也总是被他挑衅的怒火冲天。
“我宁可你还跟那时候一样,真那么看我们兄弟不顺眼,打一架便是。”姚礼仁说。
“可是,不准动希希。”他强调。
“这是对老同学的拜托,也是对老对手的警告。”他弹了一下袖子,低沉的声线里染着一丝冷冽。
陶明白扬了扬眉,并不作答,一直握紧了的茶杯,被他顺手放在茶几上。
半晌,他说:“我爱她。”
姚礼仁看看他,顿住。
他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说保证,其实是我托大了。”陶明白转眼看姚礼仁,道,“但我会尽我所能。”
姚礼仁沉住气,看他,却半晌没有吱声,他所受的震撼,不亚于得知,陶明白搬到了妹妹隔壁。
他清楚,这番话,之于陶明白,等同于承诺。能在陶明白这里,得到这样一份承诺,不可谓不令人震惊。同样是基于对陶明白的了解,他相信这份承诺的真实性,以及真诚性。
事情是怎么样,演变成这个境地,个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陶明白爱希希。
这个结论,这个认知,不下于一个原子弹爆炸的威力。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成为我妹夫的可能性。”姚礼仁心下震惊,语调却笃定不已。
“我又何尝想到过。”
陶明白并没有忽略姚礼仁眼神里的震惊与审视,还有质疑。他清了下喉咙,牵了下嘴角。
“你的妹妹,你最是清楚。”他自嘲着,“她有时候迟钝的,就是有本事让人上火……现在,对她来说,我还不是那个重要的人。”
要承认这一点,挫败的感觉不是一点半点。
姚礼仁想起妹妹的性子,不难想象陶明白走了多少岔子,碰了多少弯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扬起嘴角。
“礼仁。”陶明白叫他。
姚礼仁顿了一下。
“现在,我并不求能得到你的支持。”陶明白轻声开口,他沉吟着,“但,最起码,不要用过去,来否定我现在的一切。”
姚礼仁听着他的话,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动了下身子,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陶明白看着姚礼仁的目光。
“一开始接近希希,你的动机不纯吧?”姚礼仁问。
陶明白没有回答,耳边似是有嗡嗡的声音在回响,好久好久,都没有消失。
“那么,我的答案你也清楚了?”姚礼仁掷地有声。
“是的。”陶明白应着,下意识的,手伸出去,竟想要寻一根烟回来。
“不耽误你了,有时间再聚。”姚礼仁起身,“我们回见。”
“姚礼仁。”陶明白叫住他。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缓缓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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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 8
“如果她身边压根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她有她爱的,也爱她的人,过的好好的,也就罢了。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毕竟,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这比什么都重要。”陶明白说到这里,稍稍动一下,站起身。
“可是,不是……这点你不也十分清楚吗?”
陶明白觉得憋闷又烦躁。
记事起,他就是母亲所有的依靠,年幼时不懂那份依靠,成人世界的复杂他并不能看透。很久之后,他才明了母亲的偏执。
他恨母亲之所恨,比之更甚,因为,他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他从未从父亲那里得到期盼与爱护,他需要照顾潺弱又抑郁的母亲。
年少时,不懂得自我控制,他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在面对姚家人的时候,便忍不住要通通发泄出来。后来,出国,再后来,长大了,圈子里的朋友,相互熟识的也不少,独独跟姚家的兄弟们,素无交集。
最最阴暗的想法,他不是没有产生过,姚家的兄弟们也只是那个女人的侄子,始作俑者,若要报复,她的女儿才是最佳人选。类似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的从他的脑海中喷薄而发。
所以,姚礼仁说他最初的动机不纯时,他无法反驳。
明知她毫不知情的无辜,明知他的幼稚和偏执,明知他们都是受害者……在最初面对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要故意给她施压,似乎非要看到她的眼泪,甚至她沮丧崩溃,他才会觉得好受些。她却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冷静,也更镇定,不论他如何施压,她始终不曾变化。
在听到她亲切的同她口中的姑姑通电话时,在亲眼目睹父亲对她露出慈爱的神情时,他更是忍不住想要将潜藏在心中愤怒与委屈,系数发泄在她身上。末了,却又立刻后悔。
一边忍不住要向她靠近,一边又忍不住自我警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还是只是因为单纯的被吸引,他陷入了无尽的矛盾与复杂中。然而,不论有多矛盾,多复杂,多恨那个人,他竟然都没有要离开她的念头,随着越来越多的相处,这一点,更是根深蒂固。这也曾令他心头火起,对于母亲,愧疚无言。
这就是他要招惹她的代价,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