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南边,也是真的有事情。我在想,换一个工作地点。本来当初公司有 两个选项,北京或广州,我没多想,就选了北京。是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 受。”邵声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一定要离开,那个人应该是我。我去广东或者香港, 你留在北足。”
莫靖言忍不住问:“己经,决定调过去了? ”
“也没有那么快。那边没有合适的岗位;或许,得换一家公司。”
“工作还好找? ”
“试试看,总不至于一家人露宿街头。”
“你是说,阿姨和川川也和你走? ”莫靖言犹豫片刻,问道,“你……怎么和他们 解释? ”
“是啊,他们都只有我,当然我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邵声顿了顿,“我和我 妈说,南方发展的空间比较大,她还有些不情愿,说来北京半年,刚稳定一些就又要 搬家;川川也说北京好,能滑雪能攀岩能踢球,不过小孩子好哄,换个地方很快就会 适应。”
“你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莫靖言一低头,眼泪就无声地滑了下来,“你这样做算什么?好像是我逼着你离开似的。”
“你没有啊。恰恰相反,现在好像是,我己经逼着你离开了北京。”邵声的语气 带了些无奈,“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我走。”他伸出手来,想要将她脸颊上泪湿的 发丝拂开,但手指凝滞在半空,又慢慢蜷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 个我,有些话,我再也没资格说了。可是,我也是诚心诚意,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 觉得我不应该回来,那我就不回来。”他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莫靖言。
她略带迟疑接过来,是邵声过生日时她送的粉袋。布料经过多年的摩挲已经变得 柔软,背面还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着一个扁扁的“少”字。脑海中的记忆鲜活起来, 莫靖言仿佛又听到杨思睿跑回寝室时踢踏的脚步声,大声喊着“你没去真可惜,没看 到少爷又窘又害羞的样子。少爷有女朋友啦,他终于脱光啦! ”那时她心思懵懂,还 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邵声的感情已经不同以往。
其实那些才是最美好的时光,在岩壁下彼此等待的日子,一起听歌闲谈的曰子。 年少时的他们彼此相爱,而不自知。
“我说想要忘记你,可是从来没做到。”邵声停了停,“不管以后去哪儿,我也做 不到。”
莫靖言双手攥着粉袋,紧紧贴在胸口。她百感交集,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忍不 住失声痛哭。邵声伸开双臂,将抽泣的莫靖言拥在怀中。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温 暖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背,那种久违的安宁感让她不忍拒绝,于是贪婪地想要这一刻 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一句“不要走”盘桓唇边,几乎就要喊了出来。
桥头传来两声轻咳,是莫靖则的声音。莫靖言瞬间清醒过来,从邵声怀中挣脱出 来,抹了一把脸。但她眼睛肿得厉害,脸颊上犹有泪痕。
莫靖则背着手,缓缓踱步:“你们俩,谁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了?……算了,我也 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瞟了邵声一眼,“之前有人和我说,昭阳出事时,小妹已经喜 欢了别人。我怎么也不敢想,那个人是你。不过,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为什么 你和昭阳会打架,为什么一向谨慎的他会失误,为什么小妹尽心尽力照顾昭阳却又不 和他在一起。”
“没错,我和莫莫,曾经在一起。”邵声向前走了一步,回头望着莫靖言,“在她 和老傅分开之后。”
“这些没关系,也不是今天的重点。”莫靖则摆摆手,“那是你和昭阳之间的问 题,我想,你们已经解决了。今天我在这儿,不是你或者老傅的兄弟,我是莫靖言的 哥哥,要向你,讨个公道。”他攥了攥拳,“聚会时我说什么来着?谁要是再惹莫莫伤
心,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我这个人,从来不食言。”
“大哥……”莫靖言急忙赶过来,扯扯兄长的衣襟,“我没事儿,咱们回去吧。” “都哭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儿? ”莫靖则蹙眉,“我说你这些年一直不开心,像变 了个人似的;可是人家过得挺好啊,事业上风生水起,儿子也都那么大了。这口气, 我是咽不下去! ”他瞥了邵声一眼,“我知道你学过散打,不过现在我打你,量你也 不会还手。”
他话音未落,便一拳挥了过来:“你说娶别人就娶别人,你他妈的想过莫莫 吗? ”紧接着又打了一拳,“老婆跑了你又想起来回来了?拿莫莫当备胎吗? ”邵声 腹部和胸口各中一拳,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得疼,一吸气肋骨也隐隐作 痛。他皱紧眉头,咬牙强忍着想要站直身体,但背脊还是略微弯了下去。他始终没有 回手,甚至没有半分护住身体的举动。
莫靖则扬了扬拳,实在无法再狠狠打下去,第三拳只是击在邵声肩头,旋即又抽 回手,抖了抖:“靠,还挺硌手的。”他拉过小妹,“走,咱们回家去。”
莫靖言心中交错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她被兄长拽着向前走了两步,又像被无形的 丝线系在心上,忍不住停住脚步,转身望向邵声。牵扯之间,手中的粉袋掉在地上。 她俯身要捡,手腕被莫靖则拉紧,他问:“这是邵声给你的? ”莫靖言点点头。莫靖则 冷哼一声,抬脚将粉袋踢到桥下。他不再停留,拉着小妹大步走下桥去。
只听身后传来水花泼溅的声响,邵声己经从河堤跃入水中。莫靖言心中担忧,放 缓了脚步。“上当了。”莫靖则叹气,“这小子利用我,演苦肉计呢。别理他! ”
张佳敏一直在院中翘首以盼,看到兄妹二人回来,连忙关切地问:“怎么去了那 么久?咦,你的哥们儿呢? ”
莫靖则粗声粗气答道:“大概还在河里呢……以后他不是我哥们儿。”
张佳敏看兄妹二人脸色不好,也不多问,将菜热好端了上来。她毕竟爱说笑,按 捺不住,扑哧一声乐出来:“在河里干吗?还嫌一条鱼不够吗? ”
莫靖则也笑:“不理他,咱们吃饭。”
莫靖言回房间洗了脸,回到饭桌前,看着锅里喷香的黄焖鸡,却是一点食欲都没 有。张佳敏不停地给她布菜,她也食之无味。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夜风里还带了一丝 凉意,她不禁想,这季节的河水还有些冷吧。
吃过饭,张佳敏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莫靖则看出小妹心不在焉,将她拉到身边 坐下,说道:“想说会儿话吗? ”莫靖言没有反对。他继续说道:“我以前以为你一直 喜欢老傅,哪知道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是……左君姐和你说的? ”
“嗯,就算是吧。我去北京之前和左君通过话么,她听出我对昭阳和楚羚还有不 满,就开解我不要记恨他俩,说即使没有楚羚,你也不会再选择昭阳。她欲言又止 的,我追问了几次,她才含含糊糊说,你或许当时已经喜欢了别人。我问是谁,她说不 清楚。”
莫静言苦笑:“我就应该想到,左君师姐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
“我想起你对攀岩队所有人都躲躲闪闪的,又不是因为老傅,就觉得你喜欢的人 必然也在队中,都不用多想,就只有一个人最可疑。”
莫靖言恍然大悟:“你回北京参加聚会时,告诉大家我要来这儿? ”
“我是说你有可能会来。”莫靖则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莫靖言有些懊恼:“大哥,没事儿你招惹他干吗? ”
“有些事儿,早解决早好。难道躲一辈子? ”莫靖则靠在藤椅上,笑道,“有什么 事儿在我这儿解决挺好的,还有大哥给你撑腰。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我肯定不会让 他继续纠缠你。如果你觉得气出得不够,我再打他一顿。”
莫靖言嗫嚅道:“那也……不用了。”
莫靖则挑眉:“怎么,这就心疼了? ”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吧……”莫靖言探询地望着大哥,“怎么还……”
“也是,怎么还没回来? ”莫靖则蹙眉,“不是没脸见我,直接回北京去了吧。不 用管他,他也不愁找不到老婆。”
“还是,去看看吧。”莫靖言心中不忍,“晚上还挺凉的。”
“咦,他还没回来呀。”张佳敏从厨房出来,边擦手边说,“真掉河里了呀,河里 的确很凉的哦,水边还有许多水草呢。”
“水草? ”莫靖言奇道,“很滑吗? ”
“你听过那个水草的故事吗? ”张佳敏故作阴郁,“一个男人跳到河里去救女朋 友,没有捞到……后来他路过河边,听说,这里是从来不长水草的。他就很伤心地跳 河自杀了。请问是为什么? ”
莫靖言早听过这个故事,答案是男人曾抓住女友的头发,当时以为是水草,就松 了手。她一向对这种编造的所谓脑筋急转弯不以为然,但邵声迟迟未归,再想到生生 死死的字眼,她就惊出了一头冷汗,腾地站了起来。
莫靖则拉住她:“你要去找他?你都想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