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衍的发被海风吹得很凌乱,眉头高皱,眼色略显迷离,就像是从三十年代的黑白片里走出的欧洲贵族。
靳子琦慢慢停驻了脚步,她注意到宋其衍的左手还拿着一瓶带着轩尼诗标志的酒瓶,不禁拧起了眉头。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稍作停顿,然后便转身往回走。
靳子琦的脚步由一开始的从容到后来的紊乱,身后沉稳的步伐愈趋靠近,在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时,便被一股强大到无法反击的力量禁锢进一个怀里。
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宋其衍的双臂在收紧,他低头埋进她的香颈,带着酒气的呼吸落入她的耳蜗,声声低喃:“就抱一下,就抱一下。”
靳子琦的心里进行着天人交战,身体却已停止挣扎,任由他紧紧地拥抱着。
宋其衍很满意地弯了下嘴角,将她的头按在胸口,心跳声清晰可闻。
“我突然想讲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靳子琦听得莫名地恍惚,宋其衍的声音却已再次响起,她想,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管自己讲下去。
“曾经有个年轻人抱着远大的志向从大山里出来,他用比常人十倍的努力刻苦学习,终于在毕业后成功进入了当时城里数一数二的跨国企业工作。即便有了份收入稳定的工作,他依然没有就此止步,他像个工作狂一样拼命工作,很快就凭着遥遥领先的业绩坐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
靳子琦沉默地充当着一名聆听者,宋其衍却忽然放开了她,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仰头喝了口酒,然后越过她慢慢地踱步回船栏边。
他颀长的身体沿着栏杆缓缓下滑,直至坐在了地上,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眯眼眺望着远方忽明忽暗的一点星光。
靳子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过去的,她站在颓废的男人脚边,低低地问了句:“那后来呢?”
宋其衍摇了摇手里的酒瓶,轻笑,叹了口气,用慵懒的语调回道:“这家企业的掌权人是当时全城的首富,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女儿,自然是视为掌上明珠,可是,这位千金小姐却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很多人都认为她是沉默高贵的公主,却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聋哑人。”
“他们相爱了吗?”靳子琦甚少会对这些豪门恩怨感兴趣,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要去探索宋其衍口中的这个故事。
也许,一切的好奇和兴趣都不过是源自于宋其衍这个男人……
宋其衍抬头看着她,勾起嘴角而笑:“是呀,才子佳人一见倾心,谱写一段佳话的例子向来不会少。”
靳子琦却没在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丝毫的愉悦,他的笑并未达眼底,嘴角苦涩凝聚成一抹苍凉的嘲讽,语气也变得凉薄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位才子在去上大学之前已经在山里有了心上人,两人甚至已经摆过酒宴有了一个女儿,而他当年遇到那位千金时已经三十二岁。”
“面对青梅竹马、温柔淳朴的山村妻子,和家财万贯、出身名门的聋哑千金,他隐瞒了前者的信息,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后者。”
宋其衍忽然低低地笑出声,在靳子琦拧起眉心时,他却点点头,感慨般喃喃自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可厚非。”
靳子琦听到这里,心中竟然万般不是滋味,她拧眉望着宋其衍,这个强势而神秘的男人就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孩坐在昏暗的角落。
凉飕飕的夜风一阵阵地刮过来,两人之间久久没有说话,靳子琦并没开口催促,只是蹲下身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
“结婚四年,这位名门千金有了身孕,却也在无意间得知丈夫的风流韵事,天生残疾造成的自卑和缺乏安全感束缚了她,在明知道丈夫金屋藏娇的真相后依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场由谎言堆砌而成的婚姻。”
“生活的如履薄冰加之怀孕导致的精神脆弱,终于在怀孕八个月时不慎跌倒在楼梯口,临产时这位聋哑千金承受不住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血崩而亡。”
“没人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跌倒是因为她看到丈夫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一封信,来自于那个女人,只有一句话--”
宋其衍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身旁的靳子琦,他的眼睛早已布满血丝,他的神色晦暗下来,苦笑:“那个女人说,她会把孩子去打掉。”
靳子琦对视着宋其衍疲惫而幽冷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每一个豪门家族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丑闻发生。
在这个故事里,她不过是局外人,没有什么资格多问,就算问了,宋其衍也不见得会告诉她,两人之间再次回归于沉默。
许久许久之后,直到四肢都开始发凉,靳子琦才发现自己何时坐在了地上。
她企图起身,手臂却被宋其衍强势地扯住,又跌坐回去,只是这次略有不同,她一个踉跄,躺在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宋其衍盯着她的脸,那绯红的桃花晕以及顾盼间的神情,老实说,早在四年前,这个女人就撩拨了他沉寂的心弦。
靳子琦趴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双手停留在他的胸和腹上,即便是隔着运动衫,她也能摸到那掌心之下坚实精壮的肌肉。
她错开和他对视的双眼:“你管得太多了。”语气还算温柔,或许因为刚才那个故事的缘故。
“我难道不能管你吗?”俊眉不悦地皱紧,“不让我管那你想让谁管?”
宋其衍那酷似于西方人的轮廓笼罩起浓浓的不满,绷着嘴角瞪着靳子琦。
和一个喝醉酒的酒鬼认真,你就输了,还会输得一败涂地。
靳子琦深知这一点,只能知趣地不做声,在宋其衍禁锢在她腰肢处的力道逐渐松懈,她才尝试着摆脱控制起身。
站稳身的靳子琦这时才发现,宋其衍根本不是自愿放开她,而是他睡过去了。
他靠在船栏上,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棱角线条优美的五官没有了醒时的冷厉,平添了几分安然的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靳子琦静静地站着,俯瞰着他片刻,才收回游走的思绪。
她叫来服务员送宋其衍回房间,确认他没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在进入睡梦之前,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宋其衍讲述的那个故事。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如星般璀璨的瞳眸怔怔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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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任七十岁寿宴,游轮里的宴会厅名流聚集,悠扬的大提琴乐声犹如一层薄纱覆盖了宾客们克制的说笑声。
靳子琦是挽着靳昭东入的场,接受着各种目光的注视,跟着靳昭东和一些到场的商场和政界前辈打过招呼。
她没有选择和靳昭东一起坐到宋之任那一桌去,以她在宋家尴尬的身份,跟着同去的结果只有更为难堪的僵冷气氛。
这场寿宴宋家人基本都到齐了,就连常年忙碌于建筑事业的苏晋安也来了,正和宋冉琴扮演着恩爱的模范夫妻。
靳子琦望过去时,便看到靳昭东正与宋之任寒暄,乔念昭坐在苏珩风身边,今晚她打扮得异常纤柔美丽,却又端庄高贵,一头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
靳子琦也不得不承认,某些方面,她和乔念昭还是挺相似的。
在靳昭东过去之后,乔念昭便孝顺地为靳昭东沏茶倒水,而苏珩风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视线也温柔而宠爱。
周遭时不时有八卦的眼神朝她射来,靳子琦凉凉地笑笑,移开了眼。
其实现在乔念昭所拥有的一切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反正在她空白的记忆里,自始至终那些都足够陌生,即便曾拥有过,却也不再记得。
靳子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人忽然惊醒:“我能坐下吗?”
靳子琦抬头,是尹沥,噙着笑朝同桌的女客颔首,然后便顾自在她身边坐下。
这些年有尹沥一直保驾护航,不可否认,是靳子琦的幸运!
即使是坐在一大群女人堆里,尹沥也丝毫未觉得拘谨,摊开餐巾时横了眼正中间的主桌,长叹:“那样的女人,摆在地摊上当摆设都嫌浪费空间,咱们的苏大公子,当真是爱护稀有动物!”
靳子琦在桌子下忍不住轻踢了他一脚,这一桌吃饭的还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品性的人,尹沥这嘲讽的语气传出去,还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
尹沥斜了眼靳子琦,抿着嘴不怀好意地笑,一边用刀叉切着牛排一边环视了一圈宴会厅:“瞧这架势,看来真要宣布继承权了。”
靳子琦慢条斯理地吃着水果,微笑地点头,她在昨晚便看到船上来了不少宋氏决策层的元老级高层。
“一旦苏大公子继承宋家偌大的家业,你们靳家这座庙宇可要容不下宋家主母这尊活观音了。”尹沥煞有其事地开口。
靳子琦依然淡笑着用餐,不为所动:“那也是她的能力所得,嫉妒不来。”
尹沥皱眉看向她:“你倒是看得通透。”
“不然还能怎么样?”靳子琦停下手中的刀叉,回望着尹沥,然后用餐叉点点远处一脸高傲的宋冉琴:“别忘了宋家还有这尊斗战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