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的时候,薛长风一直很低调,到了南方也是如此,在分配工作的时候也只是随意地选了个职位,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林鑫知道,在他淡然有礼的外表下,其实有非常决绝的一面。一旦决定什么,就没有人能撼动分毫。
他试探着问,“需要我联系钟副书记吗?”
“不用。”
这种回答,已经在林鑫的意料之中,但是听到后,还是震动不已。钟乾书作为A市的副市委书记,代表的不只是他个人,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钟家,而是身后的那个大势力。论起分量,那是不次于薛家的存在。虽然钟乾书只是一个小虾米,死不足惜,但是他关系的是整个沿海大省的整治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动了钟乾书,很可能会打破目前这种相对的政治平衡。
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林鑫有些难以理解,不由道,“这样值得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薛长风从落地窗前回过身,凝视着他略带恍惚的眼神,很平淡地笑了笑,“不只是为了瞿云舟,还有我自己。有些事情可以忍,但是有些事情,我已经忍不下去了。有些人认为我什么都不计较,就得寸进尺,要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难道不再考虑一下?钟乾书是齐省座亲自提拔上来的,如果现在拔掉他,格局可能瞬息万变。齐省座后面是谁,薛少比我更清楚。我们现在不是在金陵,薛家在南方的根基不是很深,如果真的引起很大反弹,薛老也不可能从北方来救急。”
“别提他!”
换了别的时候,林鑫肯定不会罔顾他的脸色和语气,但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继续劝阻,“薛少就算不喜欢他,他也是长辈,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予尊重。他只有您和长宇少爷两个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缺一不可。在做这种重大决定前,也应该为他想一想,为薛家想一想。”
“你真的以为他在乎吗?”薛长风在窗外云层的阴影里轻哧了一声,“放心,连累不到他身上。”
“薛少……”
“林鑫,适可而止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有本事的人吗?还没开始,你就觉得我会一败涂地?”他的目光冰冷地像要结住,“离开金陵,不只是因为我讨厌他、讨厌那个地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不用他的帮忙,我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林鑫无话可说。以薛长风的性格,很快就会动手,既然劝阻无用,就只能全力支持了。他在叹息中退出办公室,马上着手准备。
这个时候,钟莹莹却是满心欢喜。为了庆贺计划成功,今天和杨沁出去买了新衣服,她站在房里的全身镜前搔首弄姿,试了一个下午。
“小姐,电话!”女仆冲进来,慌慌张张地把楼下的主机交给她。
“要死啊,进来都不敲门!”她今天心情不错,只是吼了几句,在女仆身上拧了几下,就接过了电话,“喂,我是钟莹莹。”
“莹莹,你干的好事!”电话那头传来的钟乾书的声音,“赶紧给我滚出来!我马上到,到楼下大厅等我。”
钟莹莹不明所以,但是钟乾书已经挂了电话。他的话,她不敢不听,一脸莫名地走到楼下等待。过了大约五六分钟,钟乾书从大门走进来。
钟莹莹迎上去,想像往常一样挽着他的手,但是看到他脸上的阴霾,忙把脸上嬉笑的表情收回来,“怎么了,二叔?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有脸跟我说!”钟乾书烦躁地扯开领口,他是刚开完会议就来的,颈上还扣着领带,也被他扯下来,随手扔到沙发里。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平日的儒雅,叉着腰在厅里的地毯上走动,“你干的好事,现在连我也要跟着遭殃!叫你平日收敛点,别再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偏偏不听。你以为认识道上的几个瘪三就了不起了?把柄都被人家拿住了,一有事情就首当其冲。”
“二叔,你……你说的什么啊?”钟莹莹心虚地开口。
钟乾书猝然回身,声色俱厉,“这个时候你还要装傻?那两个女人是你找的吧?”
钟莹莹吓得不敢应声。
钟乾书恨铁不成钢,“让我说你什么好?智商就那么一点,手段也就那么一点,办完事情后都不晓得要处理干净。现在出事情了吧?薛长风还揪住我的把柄不放,分明就是借题发挥,连我都要连根拔起。”
“是薛长风?”说出这个名字,钟莹莹咬了唇,气息有些不稳。
“现在哑巴了?当初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取招惹他,现在出事情了吧?你的事情恐怕是摆不平了,准备一下吧。”
“准备?准备什么?”钟莹莹脸色灰败,唇色都被吓白了,“噗通”一声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二叔,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我不想坐牢!”
“现在怕了,当初做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早和你说过薛长风不好惹,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犯他的底线,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了!”钟乾书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的气也略微消了些。到底是自己的侄女,平时宠到天上,犯下这种事情,他也能有一定责任。
钟乾书叹着气,“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出门一步,一切都等我想办法解决了再说。”
钟莹莹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极度不平。这次她是认真的,不是占有欲作祟,也不是一味的虚荣心,她的确喜欢他。
可是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感情,却得到这种结果。犹豫了一天,她心里还是羞愤交加,恼怒盖过了理智。她穿了风衣就出了门,不顾司机的阻拦,自己开车找去了薛长风的住处。
门铃响过后,薛长风打开门。
看着门口的人,眼中只是一闪即逝的疑惑,更多的是蹙眉。
“不欢迎吗?”钟莹莹这么说,已经推门进去,在大厅内的沙发里坐下来,低着头架起腿,“我们谈一谈。”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钟小姐,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直接说吧。”迫于礼节,他一般都会给来人沏茶,今天却破了例,端立在沙发前,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我究竟有什么不好,你要这么讨厌我?”钟莹莹霍然站起,抬头仰视他,眼中尽是不甘的神色。
“我对每个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公平的,是你一次次在刷新我的底线。我不是讨厌你这个人,是看不惯你某些行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很不明白!你对瞿云舟可以那么和颜悦色,对我就是各种抗拒冷漠。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难道你竟然以为,自己比得上她吗?”
钟莹莹哑然失声。
连番的质问,他已经连连皱眉,加之对她的厌弃,径自俯身给自己慢慢倒了杯水,轻啜一口,淡淡道,“回去吧。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为了瞿云舟吗?”
“她是我的朋友。”
“说得好冠冕堂皇啊。你指责我的同时,也问问你自己吧。真是把她当作朋友?你处心积虑,不也是为了得到她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她气极了,口不择言道。
薛长风握杯的手蓦然一僵,钟莹莹的话就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瞬间视野里黑白纷飞,他有些看不清了,扶着沙发撑住身子,微微晃了晃头,想打破这种晕眩。更多的耻辱感逆袭上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卑微的尘埃,在情感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不敢向前,不敢说实话。
就连钟莹莹都比他勇敢!
他只能用各种各种蹩脚的借口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欺骗她的信任。一遍遍告诉自己真是只是做朋友就好的时候,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怎么可能就此甘心?那就不是薛长风了!
既不敢强求,也不敢言明,简直比懦夫还要懦夫!
在她面前,就不知道自己一向的刚强孤傲去哪儿了?
他难受地捂住胸口。
钟莹莹心中一紧,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别碰我!”他推开她,一个箭步退到沙发后的角落里,捂着胸口微微喘气。
“她就那么重要?”从来没有在人前流过眼泪,这下子也忍不住流出来,钟莹莹走到他面前,“就算我改,你也不会施舍给我一点感情吧?”
“我不想看见你,走吧。”他垂着眼睫,紧紧抿着唇。钟莹莹被伤透了心,气愤到极致,踮起脚尖吻住他清凉的嘴唇。好巧不巧,正好门被打开,林鑫带着出禁室的瞿云舟回来。
他怵然一惊,一把推开她。
钟莹莹摔倒在瞿云舟的脚边,瞿云舟微微诧异,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在空中和她略一交接,就像做贼一样避开。
本来就不擅长解释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更像掩饰。他低头扶住沙发的靠背,沉默着垂着头。
瞿云舟看了钟莹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林鑫见气氛冷场,上前伸出手,“钟小姐,我扶你吧。”
“不用你假慈悲!”钟莹莹拍开他,冷漠着脸踱出门去,出门前,她背对着他们丢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