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送行,刚才怎么不出现?”
“来了也未必有用。”
华月低头看着琴弦,道:“人间的天比流月城暖上许多,族民适应得不错,阿夜那边也……嗯,他今天还是在问小曦在哪里……”
谈到这个问题,两厢默然。
唐鸩心把沈曦卖到哪里了这个问题大家也都追问了许久,唐鸩心自己也很无奈,她是真的找不到人,虽然看魂牌像是体质一天一天好起来,但不在身边,毕竟是担心。
“待到族民稍定,我会离开此地寻找。”
华月眨眨眼道:“我还以为你会去慢慢回到以前那个谢衣,有点人味比较适合你。阿夜要恢复到以前状态,恐怕要五十年之久,你猜他会不会高兴看到你这个样子继续下去?”
已经慢慢变成了‘别人’的人,并不是说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来继续走下去,到现在,这个结果,在他看来本就是奢望。
“此生有谢衣,回护所想,于愿无憾。”
人这一辈子,总会经历悲欢离别,大多时候将情感掩在心底,状似不在意地目送着别人渐行渐远,而自己总在冷月孤悬的夜里,慢慢地怀想着回忆的余温。
银质的面具掩盖住了寡淡的面容。
他叫初七,他没有自我,没有无谓的感情。
……
琴川城郊。
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还是回到这里来了,也许是欠了那个小孩的桂花糕,也许是心里在等待些什么,有些纷乱的心,在踏过一弯腊梅时,无声凝滞。
杏黄色的袍角,拂在雪地上,似乎是站得太久了,踏在雪上传来细微的响声,每一步,都是深陷。
他还记得那年杏花初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从花蹊下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边,慢慢的,杨柳折腰,乌发依依,眼里有了期待,却未曾哪怕开口拦了他一句,是否愿意放下一切跟我在一起。
人的一生仿佛四季,他早该知道,她将最好的年华用来无尽地等待,从谷雨等到霜降,慢慢地等到了岁月老去,白了头。
是相处得太久了,让他忘了人心终究易折。
叶玑罗看不见什么,那脚步声踏在雪中,落在心上,听得分外清楚,无意识地碰了碰垂落在肩侧的长发,她知道那不再是乌黑的,垂下眼避开那人的视线,撑起伞压低了伞沿。
脚步声稍停,他说:“抱歉。”
“……无妨,心甘情愿。”闭着眼,伞下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徐开口道:“方小公子呢。”
那脚步声还在接近,不同于印象中总是带着温淡梳理的口气,这话语冷静得可怕:“对我,便无甚好说的么。”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走了,天气凉,你也早点回——”
话未尽,背后就已经重重撞上一株梅树,雪花飘摇,落在眉梢眼底,融化开时就仿佛是一串无心的泪。
叶玑罗感觉得到自己被熟悉而陌生的人密密实实地拥抱着,肩上被深埋着的感觉说不上好,沉寂下来就只感觉得到冰凉的吐息落在脖子上。
相对沉默。
叶玑罗哑声道:“我说我累了,这后半生……就结束了好吗。”
“不。”
“人都说事不过三,你这一世,还有多久?是不是……还要我去看着你走?”
“……不会。”
“可是我等不起了。”
等不起了,是真的不合适,就仿佛夏追逐着冬,遥望时沉迷于彼此所不拥有的风景,最后却只能看着对方随着岁月流去,不再回头。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年,他对她说过的,她听到过的,最伤人的情话。
“君生我已老。”
霜降了,她看不到的地方,杏黄的衣衫交映,似乎是当年此时,彼此换了个位置,换了个心。
这一生谎言太多,说了真话,她却未必会信。
作者有话要说:老板2hit~
下章是恢复逗比状态呢还是继续虐老板呢~
第一百零四章 矫情是病得治
——我的眼睛不想看见你了,那么是不是喜欢……重要吗。
——你并不不欠我什么,只是我习惯一个人了。
……听到了吗,她不愿意要你了。
憾恨吗,怪谁?让她孑然一身,你自己也不是孑然一身?
弹琴的人在笑,弦割十指,鲜血淋漓,那琴……回以哀鸣。
男人在一片杀伐的惊弦中骤然醒来。
他是巫咸,是幽都的祭司,为镇压焚寂封印而至乌蒙灵谷,与夺剑而来的有心之人鏖战一番后被焚寂爆发之力反噬……
然后,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
男人按着身子下的软榻起来,这感觉有些奇怪……他记得,他习惯于睡的是那种坚硬冰冷的石床。
不过很快这种违和感就被那阵暴风急雨似的琴声掩盖。
弹奏的应当是古琴这般声音厚重内敛的乐器,本来听久了便心静的琴声,此时无端端透露出一种狂然血腥,像是要毁灭这世上的一切。
男人听得心惊,他本来并不懂琴,但这琴声传达的放肆杀意却是瞬间贯穿了心底。
直觉驱使着他推开门,门口于他而言稀少的茵茵花草并没有更多地转移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地,顺着琴声源头走过去,却只见到苍木缦回处,观星琴台,是一个面容犹带两分稚嫩的少年人。
那琴声骤然一止,男人一瞬间觉得那少年人仿佛要杀了自己。
短暂的僵硬后,那股架在脖子上的杀意潮水般逝去。
“你是谁?”
沾着血的双手按在琴弦上,颤抖的余音平复后,少年人眼底的杀意退却,轻声道。
“她也便罢了,你也不认得我是谁?”
男人迟疑片刻,道:“是你……救了我?”
稍稍讶异过后,似乎是了然眼前这男人失去了记忆,少年人微微翘起唇角……这男人给了他某种手段的灵感。
“在下欧阳少恭,忝为青玉坛丹芷长老。”
……
琴川,元宵灯节。
“……你不要再抱怨了,你的少恭哥哥被我气走了,暂时不会再回来。”
方小公子觉得一定是姑姑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居然连少恭哥哥都欺负,憋着个阴云密布的脸。
“我不管,少恭哥哥那么好的人都被你欺负走了,你要负责把他找回来!”
叶玑罗则是随意丢了一片足色的金叶子,在小贩愣愣的目光里摸着自己喜欢的灯笼,听了方小公子的抱怨,眼底几分无奈:“这么喜欢你少恭哥哥,你都不知道他培养你是不是为了让你长大以后当他的绑定奶这种可耻的目的……哎你看这个兔子灯笼好不好看?是不是尾巴上有三个褶的?”
“这是老鼠灯笼……”
“那你给我找个兔子的,要小小的,最好耳朵上点缀着几朵小梅花。”
“你都多大了还喜欢兔子灯笼,隔壁家的小兰花才喜欢。”
“刚刚想起来小时候有个人送我一盏灯笼,让我给弄丢了,感觉挺可惜的。”
小孩子最容易被牵跑话题,方小公子自诩男子汉大丈夫,觉得对眼睛和脑子双重残疾的弱势群体需要抱有涵养,很是尽心地蹲在灯笼摊上和小贩砍价,最终十五个铜板买下了兔子灯笼,一边教训叶玑罗败家一边别别扭扭地牵着叶玑罗走。
小孩的手小小软软的,让叶玑罗不由得会心一笑……当年他牵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感觉一样?
灯市里人群熙熙攘攘,不过放眼望去也就叶玑罗这么一个本地人,她敛了气息,乍看上去并不起眼,又因着琴川这地方治安良好,方小公子家里人倒也不怕他丢了,只当他玩去了。
“麻糖糕不好吃,前面有卖元宵的。”方小公子刚闻见元宵的香气,就见叶玑罗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微变,夹起他就一路以人贩子的速度跑进一个房子后。
方兰生呆呆地问:“你又干嘛0.0”
“我听到我徒弟和我徒弟媳妇的声音了,这小子傻白甜,但五感敏锐得吓人,我怕他发现我。”
方兰生咬了一口花生糕,含混不清道:“你被他逐出师门了吗?”
“只有师父逐徒弟出师门,哪有徒弟逐师父出师门的道理,千字文白学了,你老师差评,不如拜我当师父,以后跟我一起转风车好了。”
方兰生哼唧一声,顺着叶玑罗面向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红衣姑娘气鼓鼓地戳着碗里的元宵,对面一个猎人打扮的面容极其年轻的人正开始消灭第六碗。
红衣姑娘一脸无奈:“好不容易让你下个山,你不能总是吃啊吃的,玩点别的什么吧。”
“但爹说了你身体还要养,冬天冷,还是要在家里多坐坐。”
“那也养太久了,再不摸两把明器你看我这手都要僵成鸡爪子了。”
“但是爹说——”
“行了行了爹说的对,爹说的字字珠玑,但是下次爹回来的时候你们父子俩能不能不要再上演一出青鸾峰野猪大暴动,马上青鸾峰的野猪都要灭绝了,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去养紫英的徒弟的海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