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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音突然顿了下,乔疏狂挑眉,狐狸眼中映着她的影子,深邃之处暗藏一抹意味深长的戏谑,嘴角微微翘着适度的弧线,问她:“她喝了?”
“喝了。”
“然后呢?”
“我们拼酒,她那点酒量……不值一提。两瓶,她就醉了……”
这里,程爱瑜并没有说实话。
舒晚的醉,是半醉半醒的醉。而她这一晚上也喝了不少,急需解决内需问题。但就在她去洗手间放空内存时,舒晚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似的,跟着她也进来了。
那晚舒晚对她说了很多话,唯一一句,她记得——“程爱瑜,景煊是我的。你知道吗,我爸已经和他父母说好了,让我嫁给他!”
当时,极为骄纵的她,只对舒晚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舒晚,你最好别再招惹我!你给我记着,谁和他结婚,登记扯证我就拆民政局,教堂宣誓我就去渣教堂,若是酒席,我第一个去砸场子——一定会让婚礼变丧礼!”
乔疏狂看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突然安静下来的程爱瑜,翘着嘴角,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指尖触及她滑嫩的肌肤,有一瞬,他真的不想放开手。
但最终,理智始终占据上风的他,还是放开了手,玩笑着对她说:“女中豪杰,你是在暗示我,千万别和你拼酒,是吗!”
程爱瑜笑了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是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浸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漠。
“不谈她了,还是说说廖城吧!”程爱瑜深吸了口气,接着转脸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看着那个年轻的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却是如此冰冷的被封在一座墓里。不止惋惜,还有懊悔……
乔疏狂打量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什么,但他只看到了说不出的悔意与一份无论怎么琢磨,都捉摸不透的深邃。
“廖城和我,还有繁华,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我过去的生命里,他扮演的脚色,没有死党那么贴近,没有发小那么了解彼此的过去,但至少,我们算得上是蓝颜知己。我和景煊的事,他知道,是繁华告诉他的。而那天,他进来的时候,舒晚也跟了进来,她看见了我,上来就朝我扬手……”
舒晚举手欲打,口中还咒骂不休:“无耻的贱人,有男人了还要勾引景煊,你到底要有几个人伺候你,你才开心啊!是不是要全世界的男人一起上你,你才觉得爽?骚货,街鸡——”
但程爱瑜的脾气也不是吃素的主,能让她骂道这儿,那是因为她手上那盒冰淇淋还没吃完。等她这边舀完了最后一勺,那边就那超期了顾繁华面前那个比较大的,还装着半份双皮奶的碗,朝着舒晚的脑门子盖过去。
“见人就骂的人才最下贱,这和见人就咬的狗是疯狗,是一个道理。”当年的她,就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能是从小就众星拱月,生活优渥,什么事儿都是她说了算,才可以无所顾忌。但等多年后,她踏入社会,才终于明白,锋芒太过外露的她,活该她倒霉。
不过还是那句,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她记得,她扣完舒晚,就转身去前台,在给顾繁华买一份双皮奶。而这时,不住的用纸巾擦着头上奶皮,一声狼狈的舒晚,则冲着她身后叫嚣,对她说:“程爱瑜,景煊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话音落,但程爱瑜转身时,她已经冲出了甜品店。
推开又关上的店门,打响了门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叮铃,叮铃……
同一时间,彼端窝在床上的顾繁华,蜷缩了起来,怀里还抱着那份多年未曾在翻看过的校友录。这本校友录是交换的,是和临校活动后交换的纪念品,只有她们极少数的学生有。
顾繁华是其中之一。
她忍不住流泪,脑海中全是那天的情景。
就连玻璃门的金属边框,打上风铃,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都是那样的真切,仿佛还有如昨日,就在耳边回响着。
叮铃,叮铃——
舒晚冲了出去,穿过马路,走进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的背影,像极了景煊。
她看见舒晚冲过去抱住那个男生,哭闹撒泼。
她看见那个男生转身,正是景煊。
接着不是到发生了什么,那个男生甩开了舒晚。
舒晚跌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哭着,闹着。
景煊好像心软了,低下头,扶起她,还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拂过她的发顶。
接着,景煊好像说了句什么,舒晚笑了,伸手去挽他的手臂……
“啪——”
瓷器崩裂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顾繁华转身看去时,发现了程爱瑜。
她诧异的望着马路对面,显然,她应该是刚刚才看见。
“小鱼……”
“他,他和舒晚……”
程爱瑜张着嘴,满眼惊愕,近似乎震惊的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那眼神像是要将对面的什么撕碎。她几次蠕动唇瓣,却始终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倒是这时,一直坐在他们对面没有发表意见的廖城,愤怒的站了起来。他知道景煊是程爱瑜喜欢的人,知道他们青梅竹马,更知道那是他的情敌。但这一刻,他气得发疯,为程爱瑜不值。
他一直都说,景煊是个不靠谱的playboy,不值得程爱瑜用心。而这一刻,他想要将他的断言,证明给程爱瑜看,也许他的用心有些卑劣,但他的确想让程爱瑜死心。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
也许是因为一直压抑的愤怒,冲到了头顶。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人,发起狠来,会那么疯狂。
他在舒晚之后,冲出了门,快的来不及阻止。他追上了景煊,上去就打,并大声地说着什么。
隔着马路,她们听不见,也看不清。
只知道在厮打的过程中,有人推了廖城,事后,警方的记录中说,是景煊推了他……
“他被推倒在马路上,接着,一辆车直直地撞了过去,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程爱瑜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她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想过去,我想报警,但繁华……死死的抓着我,没让我过去。”
“她为什么不让你过去?”乔疏狂也是从轻狂的时候走过来的,年少时也做过许多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傻很天真的事儿,所以并不难理解她。只是这一刻,他有点敬佩低下这位兄弟,甚至有点儿小小的羡慕他,至少对活着的人来说,死人是永远无法取代的,他将会永远在程爱瑜的心里得到那么一块地方。
程爱瑜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口,滋润着干涩的嗓子,转眸看向乔疏狂,望着他那双永远让人看不懂的,但此刻却没有流露出平日里的痞态的狐狸眼儿,不自觉的解释说:“我们和家里有约定,如果闯了祸,就必须回去。”
“原来如此。”颔首,乔疏狂淡淡的说着,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远处。或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乔疏狂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蹊跷。按理说,顾繁华那么细化廖城,应该比程爱瑜更紧张,换做是他,早就第一时间冲出去了,哪还有空闲想什么鬼约定?
“我欠了聊城一条命,而间接害死廖城的,是景煊。这也是我无法接受的事实,至于这手……这应该算是后话了。当时,我即将参赛,可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张邀请卡,上头的笔迹是景煊的。我去了,之后我就被绑架了,然后有人敲断了我的骨头,把我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仓库里。等到救我的人来的时候,送到医院,一间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伸出左手,琴弦拧出的音符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似乎每一道光华都顺延着那个音符的流线,顺延着琴弦划过亮光。她笑着,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并不在意的说:“我应该庆幸,至少只是坏了一节小指头,而不是整个手都锯了。乔疏狂,这就是八年前的事情,你不用再查了,我全都告诉你了。”
乔疏狂眯着眼睛,探究的看着她。
她依旧平静,平静的就像是空气中的雾霭,柔和,润泽,却将清明的一切掩藏在迷茫神秘之中。而他知道,只要轻轻地拨开这层雾,就能够看见最真实的她。只是,那要做,对她来说,太过残忍。毕竟她能够对他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在极力克制。若是让她在细致的描述下去,估计,她又会想八年前一样,被送到疗养院去。
“小鱼,你不欠他的。”乔疏狂转眼看向那张照片,年轻的脸庞,洋溢着期待,充满着蓬勃的朝气与激情。他曾经也有,甚至比他期待的还要多。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转向程爱瑜,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在她不抗拒的状态中,慢慢地滑向她的脸庞,就这么轻轻地托着半边,收敛去他雅痞的面具,专注地看着她,低声说:“你执行了他的梦想,代替他做了一名记者,优秀的记者。你很成功,若是换做他,他可能会被逼着去当一个律师,或是检察官。而你却完成了他的梦想。至于那件事——那是个意外,小鱼,那只是个意外。真正伤害你的人,她才是最该死的,她毁了的不止是你的手,还有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