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don皱眉,让司机按响了喇叭催促他。Jens回头看过来,平时镇定自若的一个大男人,竟是一脸的惊恐。
车停在叶沙家不远的巷子里,没再向前开。Ardon攥着手里的杂志,只觉得更加得天旋地转,头疼欲裂。他恨不得现在就跳下车,跟叶沙的家人,跟她解释清楚一切。
但他知道,他只要一出现,就必定会被人认出来。恐怕那时候,给叶沙带来的困扰会更麻烦。
叶沙的手机一直在关机状态。Ardon迟疑了一下,打给了老爷子。
他是早上在诊所醒过来的,和静安离开诊所不过是上午九点左右的事。这八卦杂志的名气不大,所以印刷时间排在其他主流媒体的后面,出刊比较晚。可就算再晚,也在中午之前就散发到了各个街头报点。里面大篇幅的八卦,绝不可能是在照片拍到之后临时写完排版印刷的。
也就是说,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空着头版首页等待那张虽然模糊,角度和姿态却足够暧昧的照片。有人拿准了他昨晚一定会生病,一定会出现在那个诊所,甚至知道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诊所找叶沙。
昨天那言词犀利不长眼的小记者,莫名出现救场的洛清洋,还有家里酒柜多出来的那瓶人民公社。那个人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妒火中烧,怎么就算准了叶沙会负气离去。对了,算不中也没关系,自然有第二方案第三方案。总有办法把叶沙支开他身边,总有办法让静安和他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总有机会,让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照片,印在杂志首页,或早或晚而已。
按理说,若有绯闻指向他这个钻石单身汉,他或是Jens的电话大概会被媒体的骚扰询问塞爆。就算没有,Kelvin或者易男大概也会多事的打过来幸灾乐祸一下。可他不但没在杂志出刊之前听到任何一丝风声,甚至连他的秘书都是在街头偶然发现的这个报道。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人只手遮天的操控了一切,让他这个绯闻男主角变成了最后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让他失了先机,错过了解释一切的最好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每一分钟的空白,都是一种默认,都变成割在那个女人心头的一把刀。
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从来没有说一句叶沙不好,从没说不接受她,从没表现出嫌弃她的家境出身。老爷子只说一切为了她好,而Ardon是习惯了在父亲面前耳提面命,竟乖乖的接受了一切。
Ardon拿着电话,只跟老爷子说了一句话:“爸,您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我这辈子就要定她了。”
没等老爷子有任何反应,Ardon已经挂断了电话,打开车门,准备用抢的,拖的,也要把那个小女人扛回家。回家之后,她要打要骂要怎么样都好,他总有办法让她明白,他心里只有一个她,别无其他女人。
脚还没迈出去,手机就又响了,Ardon看都没看就接起来:“爸,您不用多说,除了叶沙,我谁也不娶。”
赵菲拿着电话,突然占了Ardon这么大个便宜,一时满腹牢骚都被堵在了嗓子里,噎得她差点儿当场折寿。她不笨,听Ardon这么一嚷,马上就明白了个大概。原本的责备和怒怨,也转化为无奈:“林先生,叶沙在我这里。”
赵菲之前没见过Ardon的照片,但他推门进来咖啡馆的第一秒钟,她就认出了他。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仅有一个静止的轮廓,只觉得俊帅挺拔。如今看到真人,才隐约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叶沙横竖放不下他。这男人身上带着一种迷人的危险气息,这种气息,大概是叶沙这种个性好强的女人眼中的一味毒药,一旦沾上,就轻易戒不掉。
Ardon四下看了一圈,径直走向坐在角落里的赵菲,沙哑着嗓子问:“叶沙呢?”
赵菲没有讶异对方认识自己,可是走近了才看到,这个男人似乎是病着的。灰白的脸,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眉头微皱着,额头青筋暴跳,似乎在隐忍着某种痛楚。这件事大概也杀得他措手不及,即便如此,他依旧挺直着脊背,不愿在人前表现出一丝疲态。
赵菲伸手示意他坐下谈,但Ardon没有耐心的再次问道:“叶沙呢?你不是说她在你这里。”
赵菲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来往的路人:“风头浪尖儿上,你不在乎被人认出来?”
这个男人走到哪里都不是能被忽略的角色,咖啡厅里有些客人已经被他的出现所吸引,看了过来。Ardon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疲惫与急切:“我现在只在乎尽快把事情跟她解释清楚。”
赵菲也站了起来:“她还好,目前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我只是想先确定一下,你对叶沙,是不是真心的。”
Ardon淡漠的看她一眼,转身就走,懒得和其他女人浪费时间和口舌。
赵菲冲他的背影说:“她现在在我家。”
男人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直接拉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赵菲从玻璃窗看到他坐进一辆黑车,扬长而去,甚至都没问她她家在哪儿。想起凌晨叶沙的话,她家的那道意大利进口的防盗门,外加孟越这个“看门狗”,还真拦不住这个男人。不过看这个男人现在的样子,赵菲倒是放心了。来自家族的压力再大,只要当事人有足够的坚持,就有希望。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怕就怕男人没有担当,敢吃不敢认,最终屈服在家族压力之下,苦的永远是女人。
叶沙坐在赵菲家阳光房的长椅上。初春的日头晒了一天,阳光房里弥漫着一股闷闷的什么东西烤糊了的味道。西下的太阳依旧热力十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通体舒畅。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让她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那栋小洋房,耳边甚至回响起后院泳池哗啦啦手臂滑水的声音。
赵菲已经打了电话知会她,那个男人应该一会儿就到。从看到那本杂志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叶沙却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过去的点点滴滴,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重放,顺序杂乱无章,一会儿是异乡的出租屋,一会儿是西山的滑雪场。她甚至想起了和Ardon一起爬山的时候,莫言跟她讲的Ardon父母的爱情故事。
她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相信他,跟他继续这样没头没尾的耗下去;或者趁此机会抽身而退,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叶沙和他约法三章的时候,大概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相信哪个。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体力多少勇气去面对他的感情,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世界。那个陈静安大概是比她更适合站在他的身边。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林太太的那个位置,从来就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
她依旧记得三年多前,她看着那个帮她打脐环的纹身师和他的爱人,说,她向往的生活,就是像他们一样,开一家自己的店,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和最爱的人,过平静的小日子。
而他给她的回答是: “叶沙,你知道,我给不了你那种生活。我不可能脱离家族,自己白手起家。我不可能默默无闻,在一个小地方混一辈子。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我的家庭,我的生活。但我至少可以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衣食无忧,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
她记得当时她多懂事,还倔强的说:“我没有让你放弃什么啊。 我没有让你放弃你的家庭,你的生活。你老早就告诉过我,你没法给我承诺。我也没想跟你要那种东西。我只是羡慕他们一下都不行么,羡慕一下都是错么?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啊。我照样还是得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过我们小人物的日子,不是么?”
三年多之后,他给她套上了“挚爱”,给她了口头上的承诺,帮她编织了一个梦想的泡沫,将她困在其中。可现实依旧是现实。
大门被人敲的“咣咣”的响,整个房子似乎都被摇撼着。叶沙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出阳光房,对站在门口看着她征求意见的男人点了点头。
Ardon几乎是蹿进来的,把门后的孟越撞得一个踉跄。他看到叶沙,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张开手臂把她抱了个满怀,嘴里絮絮叨叨的重复着:“沙沙,不是那样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听我解释。”
叶沙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穷摇,她是不是应该推开他,然后含着眼泪,捂着耳朵,摇着头,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她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一下,Ardon有些不可置信的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没关系啊。”叶沙扬着头,倔强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挑衅的笑意:“就算是真的,我也无所谓。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面前的男人一双圆瞪的眼睛红得快要滴下血来,抓着她的手指几乎要掐到她的骨头里。他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这个女人……”
叶沙一下撞进他的怀里,那个力度,就像被人推到了一堵墙上。脖子上一阵剧痛,他的牙齿几乎切断了她的呼吸,溺水的感觉扑面而来。渐渐模糊的视线,看到冲过来的孟越,看到歪倒的家具装饰,看到近在眼前的那颗黑钻,一抹黑色的亮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