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你的事。”楚苓丢下这句话便想转身走开,哪晓得江渊跟着她进了里间,又问:“是不是蒋衡的妈妈?”
她怒极:“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江渊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突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蒋衡对你好。”他闭了闭眼,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从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单这一点,我就永远比不上。”
是的,蒋衡从没伤害过她,单就这一点,他就永远比不上。
楚苓背过身,面无表情。
江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微。他不提自己,也不提和她十多年的感情,只说:“楚苓,为了孩子,哪怕是为了多多和糖糖,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
楚苓一声不吭。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楚苓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她朝屏幕看了一眼,是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听见对方说:“你好,是楚苓吗?”
“嗯。”她应了一声。
对方继续道:“何曼是你的母亲?”
楚苓心里发慌,又应了一声。
“今天傍晚六点,何曼的尸体在石景花园的公寓被发现,已经死亡一周,你是我们唯一能联系到的死者亲属。”
☆、第 66 章
在一边的江渊看她神情不对,脸色也越来越异常,心下一沉,直接拿过楚苓手中的电话,刚贴到耳边就听见“死者”两个字。
挂了电话后,江渊又看向坐在一边的楚苓,她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楚苓半天都没回应,只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江渊想起三年前楚父刚过世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个样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就是执拗的坐在那里拉着父亲的手,江渊想让人给楚父换衣服她也不让。后来他没办法,只得让人把多多抱过来,又让保姆偷偷拧了一下多多的屁股引得他嚎啕大哭,楚苓这才过来看孩子。
江渊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替她拿了主意,于是打电话给小方,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他又把躲在外面的两个小家伙叫进来,说:“爸爸妈妈突然有急事,待会儿小方叔叔会过来,你们这几天先和小方叔叔在一起,好不好?”
糖糖看到妈妈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忍不住跑过去扑在妈妈身上,担忧的问:“妈妈,你不舒服吗?还是生病了?”
楚苓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小女儿,她勉强笑笑,说:“没有呀,妈妈好得很。”
小方很快就过来了,和江渊说机票已经订好。楚苓看见小方,知道江渊安排好了一切,她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让多多糖糖这几天好好听小方叔叔的话。
江渊看她这样,忍不住说:“你要不放心他们两个,就一起带过去。”
楚苓苦笑,没有说话。
她是去收尸的,带孩子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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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说,他们从公寓的保安那里知道,在被发现尸体之前何曼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出门了。
楚苓知道,何曼从前有好几个相熟的牌搭子,也有经常一同逛街的好姐妹。只不过叶昭言最近大难临头,哪里还有人愿意来敷衍何曼?
旁边的警察还在说话:“死亡原因是服食过量安眠药,初步推断,死者是自杀,排除他杀可能。”
楚苓问:“她的尸体在哪里?能让我看看吗?”
警察要带她过去,但被江渊拦住了,他皱眉对她说:“你在这待着,我去看就行了。”
“不行,”楚苓表情执拗,“我要自己去看。”
江渊无法,只得对着一边的警察点了点头。
因为何曼死前经过一番很痛苦的过程,所以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江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暗自心惊,他下意识的就捂住楚苓的眼睛,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别看,别看了。”
楚苓终于忍不住,在他的怀里啜泣出声。
临走前警察问过楚苓,要不要做尸检好进一步确定死者死因。
楚苓思索许久,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起刚才看到的何曼的遗体。她不想再让何曼的尸体被解剖,于是还是摇了头,说不用。
出了警局,楚苓说:“我想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江渊的司机就等在警局外面,他沉吟片刻,终于低声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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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曼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几年前刚建成的时候广告打得很响,不过最后住进来的大多是被包养的二奶和小三,所以名声不太好。
一进客厅,楚苓就看见地毯上有一个掉落的小药瓶,她走过去捡起来看,瓶子已经空了,不过看外包装,知道是抗抑郁药。
何曼住的这间公寓不大,房子里面的摆设也不多。这间房子里出现的最多就是衣柜鞋柜。
这房子就和何曼这个人一样,楚苓忍不住想,何曼这一生都在追求锦衣华服纸醉金迷,前四十年被她这个女儿拖累,求而不得。好在后来有初恋情人、有叶昭言的出现,为她的人生弥补良多。
楚苓很想知道,她临死的时候,是觉得空虚还是满足?
楚苓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了,看着起居室里足足占了一面墙的鞋柜,又看着衣帽间里满满好几排的衣服,她突然觉得讽刺,何曼来这人世走了一遭,除了把她带来这世上,最后留下的,也就只是这些衣服鞋子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些死人的衣服鞋子,还会不会有人愿意要。
江渊在床头柜边发现了一本相册,他抽出来,发现里面全是楚苓小时候的照片,饶是他,看到这个也不禁怔住,良久没有言语。
楚苓看到,走近了来看,翻了几页她就忍不住低声道:“好多照片我自己都没有呢。”
说着她又想起刚才在警局里,警察交给了她一部手机,说是发现何曼尸体的时候她还紧紧的把这部手机抓在手里。
楚苓在床边坐下,又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里面最近一个通话记录上的名字是“囡囡”。
其实从小到大,何曼从没叫过她囡囡。
江渊突然伸手过来,夺过她手里的手机,沉声安抚道:“别多想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楚苓突然笑了起来,她低低的说:“其实我早该想到,她会死。”
一个星期前,何曼曾经给她打过电话。在楚苓的记忆里,何曼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她从来没有听过何曼那样低声下气的声音,她问:“你知道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吗?我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楚苓相信何曼说的是真的,陆淮的父亲即便有消息也只会告诉叶太太,而叶太太对何曼深恶痛绝,再加上叶昭言惹上这事本来就是因为何曼,她又如何会理会何曼?
可饶是如此,楚苓对于这个亲生母亲也没有半分的同情,她只是漠然的告诉她:“我爸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三年前父亲临终前她曾苦苦哀求过,可何曼到底还是没有来看父亲最后一眼。
楚苓盯着卧室天花板吊顶的彩灯,一脸平静的说:“后来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其实不能算吵架,因为全程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她历数何曼的种种不是,她告诉何曼,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贪心,不是因为她的不记恩,叶昭言那样致命的把柄又怎么会落到余琅琅手里?
她也不记得何曼到底有没有哭,只记得她在电话那头十分慌乱的说:“刘莉答应过我,只要我不把她供出来,就不会把那些证据交给警察。”
“你早知道刘莉手上有证据?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出来?”楚苓又惊又怒,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蠢到这样的地步。
楚苓想,自己当时大概是气极了,所以她才会那样刻薄那样恶毒:“那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刘莉和余琅琅是一伙的。”她甚至笑了出来:“你明白了吗?一切都是你造的孽。你前半生造过多少孽,从今以后,别人都会一样一样讨回来。”
然后她便挂了电话,过后何曼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但是都被她挂断了。
回想起那天种种,楚苓只觉得说不出的后悔,她撑着额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其实我当时不理会她就好,何必要刺激她?”
看到她如此自责的模样,江渊觉得心疼,他伸手将楚苓搂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楚苓还是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她呜咽道:“不是的,和我有关系,都是因为我。”
她太了解何曼的为人了,她那么自私,怎么会因为愧疚而自杀?如果不是她故意说那些话刺激她,她又怎么会一时想不开做出这样的事?
江渊不忍心见她这样哭,他伸手帮楚苓擦掉眼泪,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沉声道:“不关你的事,是她一时想不开。”
“其实她只要再等一个星期的……”楚苓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叶昭言已经没事了,她为什么不能再多等等?”
“我从没想过要她死呀。”楚苓扑在江渊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