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苓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荒唐无意义,于是笑着说:“是我自己扇的。”
沉默了许久,江渊终于说:“……以后我让她不要再来了。”
楚苓冷笑:“只要你把我留在这里一天,你妈就会来找我一天的麻烦。”
江渊没有说话,可她还觉得不过瘾似的,又问他:“你知道你妈为什么打我吗?”
“因为我告诉她,”楚苓放下手里的杂志,终于正视江渊,心里是疯狂蔓延的快意,“她儿子是怎样跪下来求我不要离婚的,她儿子是怎样死缠烂打的……然后她就像疯了一样。”
江渊置若罔闻,看上去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到隔壁房间取了药箱来,拿了一管药膏就要往楚苓脸上涂。
“放在那儿吧,”她偏头避开江渊的触碰,接过那一管药膏,“我自己会搽。”
搽药膏的时候楚苓就在想,自己以前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忍受章颖那么久呢?是因为爱他,所以尽力讨好他的家人?
想起从前的自己,楚苓觉得那时真是犯,贱,明明知道江家人不待见自己,却还是拼命想要融入他的圈子。
纵然她家世再不好,再怎样被他人瞧不起,可她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如果父亲知道她这样委曲求全作践自己,大概也是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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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晚上楚苓是在医院里陪着父亲一起过的,楚父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红包,其他人都是一个,唯独给了楚苓三个。
“爸爸,为什么给我三个?”楚苓忍着笑,故意问道。
父亲难得精神很好,笑着摸她的头发,说:“谁说是给你的?这两个红包是给我的小外孙的。”
楚苓笑起来,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说:“医生说是一男一女,预产期是六月份。”
说完楚苓便觉得有些不妥,果然,父亲很快就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孩子出世。”
楚苓一直极力避免这个话题,可等父亲真的提起来,她也只感受到深重的无力。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生命早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楚苓也不确定,自己的宝宝来不来得及见外公最后一面。
楚妍也一直在这里待到了年后,楚苓原本想问她怎么不回家去陪自己的母亲,毕竟楚妍的母亲也是重病在身,孤孤单单的躺在医院,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但想了想,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自然知道楚妍待在这里殷勤服侍父亲的原因,对于楚妍,楚父几乎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所以楚苓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楚父的病情。就算楚妍是想来捞好处,她也忍下了。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楚苓也有一个从没照顾过自己的父亲,那么就算他快要病死了,她也不会有一丝难过悲悯。
所以这也是楚苓一开始就讨厌楚妍的原因,她才不相信一个才二十岁的姑娘对于这样的事会毫无芥蒂,摆明了是想讨好处来。
可楚苓现在想想,既然她想讨好处,那就给她一点好处,毕竟她的存在还是给父亲带来了快乐的。
而真正令她怒不可遏,下定决心要把楚妍赶走的却是这么一件事。
那天下午楚苓照例去医院看父亲,父亲仍在昏迷,没有醒,于是她也就坐在病房里一边翻杂志一边等父亲醒过来,然后可以陪他说几句话。
坐着无聊,她想起前几天拜托小方办的一件事,想打电话问问,却发现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手机。
一直跟着她的张凝也在病房里,可相比楚妍,她更讨厌张凝。于是她问楚妍:“你有小方的电话号码吗?”
因为小方经常出入病房,所以楚妍有小方的电话号码也并不奇怪。
果然,楚妍点了点头,说:“有的。”
说着便打开随身的包开始翻找手机。
“手机借我打一下。”楚苓起身,走到楚妍面前去。
楚妍好不容易翻到了手机,掏出来递给楚苓,就在拿手机出来的时候,一个东西被带了出来,落在地上。
楚妍大为紧张,弯下腰迅速的将那件东西收进掌心里。
楚苓原本压根就没注意到那是什么东西,可楚妍那样反常的举动倒让她来了兴趣,她站在楚妍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问:“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楚妍面色发白,但还是强笑着对她说。
楚苓知道事情一定不对劲,她自省平时对楚妍是不是太严厉,不然就一个偶然掉出来的小东西,怎么会惹得她如此紧张?
她反而更加有耐心了,在一边坐下来,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姐姐……”楚妍的眼中已有薄薄的泪光,她咬着下唇,模样可怜的看向楚苓。
楚苓看了一眼父亲,还好没被她们吵醒。她也不再废话了,直接拉过楚妍的左手,要将她握成拳的手掰开来。
可楚妍还是死死紧握着手心里的东西,一边还小声道:“姐姐,真的没什么的……”
楚苓看了她一眼,目光森冷,楚妍被这样吓一吓,手中握紧的拳自动的松了下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薄膜袋,里面装着的是一缕头发。
楚苓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冷笑道:“这是谁的头发?”
楚妍的眼泪早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但还是摇着头不肯开口。
“爸爸的头发?”楚苓举起那个小袋子,问她。
楚妍的嘴唇颤抖,嗫嚅道:“……我想留着做个纪念。”
这是把她当成傻子来骗了?楚苓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问她:“你想干什么?留着头发,去做DNA鉴定,然后再去法庭告我好分家产?”
当年楚父入狱,家里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何曼带走,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也被单位收走。
那时还是一直在县里的奶奶过来照顾楚苓,奶奶生活一直清苦,即使是后来父亲当了官,也没有多拿过一分钱,楚苓自然是不忍心用奶奶的钱,所以那时才十七岁的她,为了赚生活费和上大学的学费,每天都要到外找各种兼职。
后来奶奶去世,在县里的两套老房子也留给了楚苓,楚苓一直留着也不舍得卖。
楚家所有的家产也不过就是这两套房子,其余的所有东西都是楚苓自己辛辛苦苦,日夜颠倒,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赚回来的。
她想起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她不愿用江渊的钱,那时还没有经济危机,奖学金要好拿得多。
不过,学校虽然给了她全奖,可课业繁重,她根本没有时间做兼职,最困难的时候也是一口面包一口自来水。
她觉得好笑,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居然还有人觊觎。
楚苓一把将那个透明小袋子狠狠扔在楚妍脸上,冷笑道:“你还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原本她只要分楚妍一套奶奶留下的房子便算仁至义尽,可楚苓还是心软,过户给她一套黄金地段的公寓,没想到她居然还这样贪得无厌,得陇望蜀。
她让张凝打电话给江渊,让他马上就送楚妍回她妈妈那里。
江渊接到电话很快就赶过来了,张凝只是在电话里说姐妹两个人吵起了架来,江渊担心楚苓的身体,急匆匆赶过来,还好看到楚苓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楚妍一直哭得梨花带雨,抱着楚苓的腿求她不要赶走自己,等到江渊出现,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江渊听见哭声就一阵头疼,他揉着太阳穴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姐夫,”楚妍又转向江渊,竟然直接跪着给他磕起头来,哭得声嘶力竭,“你劝劝姐姐,别赶我走……虽然爸爸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想要照顾他呀。”
☆、第 31 章
江渊长这么大,还真从没有过人向他磕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他又不太好伸手扶她,只能皱着眉道:“……你先起来。”
楚妍哭得撕心裂肺,还在一边不停的磕着头,嘴里含糊道:“对不起……是我一时贪心,可我也没办法,我妈妈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楚苓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出戏,一言不发。
江渊觉得头疼,向边上一直傻站着的张凝使了个眼色,张凝一愣,马上会意,弯腰将跪在地上的楚妍拉起来,又直接半扶半托的将她带出了病房。
等到她出去了,楚苓才又想起一样东西,她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下,找到她当初按了父亲手印的那张借条,又拿出笔,在上面补上了江渊的名字。
然后这才递给江渊,说:“她要是还不走,就把这个给她看。”
江渊接过那张借条,刚瞄了一眼就忍不住惊讶:“你……”
楚苓没再搭理他。
江渊心里早已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了,他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媳妇原来这么狠得下心来。想了想自己未来的命运,他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江渊到底还是把楚妍给送走了,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要送走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他想到那天楚妍跪在病房里磕头的样子,不管是真心还是演戏,想想还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