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看向窗外,鼻尖冻得红红的,这样的天气真冷。
到医院的时候,叶鸿涛还在急诊室,站在外面守候着的是叶家的两个佣人和司机,她没有看到叶思源,心里正疑惑时,佣人急急走至她面前:“你来了。”
叶睿安在挣扎着要从她身上下来,她把他放下来后就牵着他的手不让他乱跑,叶睿安只得仰头看着急诊室的大门以及上面闪烁着的红灯,不时地抬手去抹眼睛。
季长宁低着头,在胸口没有那么沉闷后,她看向身旁的佣人,问道:“叶思源呢?”
“少爷昨晚没有回去,我以为在你那里过夜,打他电话打不通。”佣人说叶鸿涛昨天好好的,今天早上起得也早,不想刚吃了早饭就发病了,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就不行了,全身瘫软在沙发上不断呻.吟,她吓得赶紧打了120,之后给叶思源打电话打不通才打给了她。叶鸿涛以前也有心脏这方面的毛病,从公司退下来后就一直在家养花种菜,这么些年来身子一直挺硬朗的几乎没发过病,任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
季长宁听着一言不发,看了叶睿安一眼,在他抬头时对上他的视线,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我给你爸爸打电话。”
叶思源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在她说了没人接后,叶睿安又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让她把手机凑到了他的耳边,听着里面压根儿听不懂的话,他很失望地把她的手拉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长时间,感觉很长,可看了时间后又觉得没有季朝阳动手术那会儿等的时间长。
叶鸿涛被推了出来,叶睿安挣开季长宁的手,跑过去看了他两眼,看到自己亲爱的爷爷紧闭着眼睛,鼻子上插着管子,手背上也扎着针,不觉心疼得红了眼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跟在护士后面走了几步后又跑回到了季长宁身边,抓着她的衣裳,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妈妈,爷爷走了,我们也走吧。”
季长宁握住他的手,小声说道:“妈妈跟医生问一些情况,一会就和你去看爷爷。”
医生说叶鸿涛这是冠状动脉性心脏病,考虑到病人年纪大了,暂且进行保守的药物治疗,她让佣人带着叶睿安先过去了,自己跟着护士后面去补办了手续。叶鸿涛的住院事宜是院长亲自安排的,医院里组织了资深的专家会诊,共同研究叶鸿涛的治疗方案。
病房里,叶睿安很乖巧地趴在床边,双手撑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鸿涛。
她轻轻走过去,拉着他到外面的休息区,然后把另一只手里的馄炖摆在了矮几上,柔声问道:“肚子饿了吗?妈妈给你买了好吃的。”
叶睿安点点头,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容,他又摇了摇头,忍着泪意,说道:“妈妈,爷爷怎么还没有醒啊?”
病房里响彻着监护仪的“嘀嘀”声,热意让她后背沁出了汗,她把大衣脱掉,然后摁着他的肩膀让在沙发上坐下,叶睿安在等不到她的回答后,落寂地垂下了脑袋。
她解开他的围巾,揭开保鲜盒的盖子后把勺子放在了他手里,慈爱道:“先把这个吃了,说不定你吃饱爷爷也醒了,到时候你爸爸也来了呢?安安,不吃会饿肚子的,饿了会有力气守在爷爷身边吗?”
叶睿安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后他埋头吃了起来,吃了几个后又抬头看他,完全不顾自己嘴边地汤汁:“妈妈,我爸爸知道爷爷生病了吗?”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随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单手低着膝盖上撑着脸颊,歪着脑袋看向他,说:“他还不知道。”
季长宁给蚊子打了电话,蚊子像是刚睡醒似的,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把叶鸿涛住院的事告诉了他,并问道:“知道叶思源哪里去了吗?”
“我不知道。”一阵碰撞声后,蚊子的声音高了起来,“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季长宁把医院名字告诉他后就把电话挂了,给叶思源又去了几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蚊子飞车赶过来,等不到电梯,他一口气从楼下跑了上来,站在病房门口,双手撑着膝盖重重地喘着气时,病房的门从里面开了,他抬头看了站在门内的人一眼,而后无力地挥着手,气息不稳:“这鬼天气,路上都堵死了,我好几次都差那么一点就要亲前面的屁股。老爷子怎么样了?”
季长宁侧身让到一旁去,小声道:“还没醒。”
蚊子探着着脑袋往里看,最后看到休息里在沙发上睡着的叶睿安,他捏了捏鼻子,拿了手机挥了挥,说:“我打个电话。”
叶思源在十点多的时候来了医院,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沈浩南,两人的脸色都成沉重。
季长宁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去把门开了,叶思源和沈浩南正站在过道里小声交谈着,率先发现她的是沈浩南,在他止住了声音后,叶思源察觉到异样,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身子。
“我去抽根烟。”沈浩南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叶思源哑着嗓子,一步步朝她走近,她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两人相视良久。他缓缓抬手,正要触摸到她疲惫的面容时,病房里面突然想起了哭声。
季长宁收敛了心神,迅速转身,在看到爬着坐在沙发上的叶睿安时,连忙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怜爱地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在这里呢。安安,你不是要爸爸的吗?爸爸来了。”
被噩梦惊醒的叶睿安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嘴巴里不断地喊着爷爷,听到季长宁的话后,他抬起了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叶思源时,突然止住了声音,然后倾着身子张开双臂要他抱。
叶思源从季长宁手里接过他,安慰了他两声,等到他趴在自己肩头后,他侧首看向季长宁,问道:“我爸醒了吗?”
季长宁疲惫地揉着后颈,低声道:“医生打了一针,又睡着了。”
叶思源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季长宁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她摇着头,说道:“不用,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还会这么客气。”
这个时候,伤心劲儿过了的叶睿安转过身,一手揉着自己的眼睛一手圈着叶思源的脖子,在他看到叶思源时,他只觉得那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过了。
季长宁递过去几张纸巾,踮着脚帮他把脸上擦了擦,她和叶思源贴得极近,他的身上犹带着霜雪气息:“为什么一开始联系不上你?”
叶思源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肩头,等到她退开后他才道:“公司出了点事,手机没有带在身上。”
闻言,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叶思源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他有些别扭地解释道:“一个项目的资金出了点问题。”说着,他看了叶睿安一眼,然后和季长宁道,“我去找医生。”
中午时分,叶鸿涛醒来了,叶思源坐在床头,父子两相互看着,均是一语不发。
叶鸿涛把视线缓缓移到叶睿安身上,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本想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然而手上却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半晌后,叶思源出声道:“我安排你去香港做手术吧。”
叶鸿涛闭了闭眼睛,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年加大了,不想遭那个罪。”
叶思源抿了抿嘴巴,仰头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是个小手术,医生说了成功概率有九十几。”
叶睿安揉着犯困的眼睛,看到季长宁出现在门边了,他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然后抱住她的腿说:“妈妈,我困了。”
“我带你去睡觉。”她弯腰将他抱了起来,随后看着病床上的叶鸿涛,“您先休息,我们就在外面。”
病房里面归于平静,叶鸿涛颤巍巍地朝他伸出了手:“我年轻时做了那么多坏事,活到这把年纪已经不错了。”
叶思源接话:“那为什么不争取再多活点儿?”他握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去香港吧,以后就在那边养病,或者新西兰也可以。”
叶鸿涛虚弱地笑笑,等缓过了那口气,他打趣道:“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去了?”
“是。”叶思源毫不避讳地答道,“佟炳坤留了一份证据,不排除他想翻案的可能,为了不影响你养病,我觉得你还是暂时离开的好。”
叶鸿涛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眯着眼望着雪白的屋顶,平静道:“我可没有十年能赔他了,他想要翻案就让他翻吧,到时候我两腿一蹬能有我什么事?”
叶思源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厌世了?你两腿一蹬了就真没事了吗?”
“思源。”叶鸿涛动了动手指,意味深长道,“当年正赶上你妈死了,你那时候才十四岁,我怕我进去了没人管你,所以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我都欠他这个情。”
叶思源没有说话,他握着拳头抵在膝盖上。
不知什么时候,叶鸿涛又睡了过去,他帮他把被子拉好,抬头看见季长宁站在门边,他轻缓着步子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