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方慧的行踪,自然瞒不了某些人的眼睛,只要他们想,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容正生这样算什么,兔死狐悲?曾经相爱一场?
方楠可没忘记,那年方慧卷入官员性丑闻,即将淹死在权力和舆论的包围圈时,容正生的手段是何等无情和残酷。她和方慧被绑在了一条线上,逼到悬崖,无路可选。
她可以相信年轻时候的容正生是真的爱过方慧,但远远不够男人之于权位的恋栈。方慧走到如今,风情依旧,却明显多了份苍凉,那是看透世事后的无欲无求,平静的绝望。
红尘堕落,然后安静死亡。
方楠按着秘书给的地点来见容正生,外边看着毫不起眼的民宅区,里面却是另一番境地。容正生比她先到,正坐在檀木椅上看报纸。乍一看去,就跟一般老人无意。
侍者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离开,方楠站在门外顿了一刻,容正生放下报纸,朝她说道:“还不进来坐?”
上次把他轰出门,方楠自认是不理智的举动。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没有后悔的必要。
“容先生忧国忧民,有数十亿人的生计等着你解决,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会很压力的。”方楠拎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唇上抿了抿。
“你妈妈安置好了?有任何需要,可以给小李打电话,他会处理的。”小李就是容正生的秘书。
“对她这么关注?是真念旧情,还是怕有不必要的麻烦?”方楠摇了摇头,和这种大人物聊天很伤脑筋的,又累还容易说歪,“当然,如果不想惹麻烦,以容先生的手段,方慧早就该消失的没了踪迹,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容正生脱下官服,放下官威,一如方楠第一次现实里见到他的那样,是个慈祥,甚至有些畏缩的普通男人。高处不甚寒,容正生是孤独的,这是必经之路。
“楠楠,你比你妈妈更懂得保护自己,这是对的。”容正生看着她,活到他这个年纪和位置,已经不是简单一个孤独可以形容的,方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天伦之乐,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谁人不想。“我希望以后凡事你都以保护自己为先,我能为你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
方楠握着紫砂杯的手倏的一僵,直达胸口,“不是要见她吗?就这么走了,以后就没有可能了。”
来的时候,方楠想过无数种可能,却还是她把事情往美好的那一面想了。容正生是来做了结的,单独的私人问题,所以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没那个必要。”
这是容正生给予方楠最后的一句话,干脆,直接,锐利,斩断的彻底。
她没有为方慧感到悲哀,也没有为自己感到憋屈。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影响,大概让她近期各种混乱陌生的情绪悸动,终于在这一刻,豁然清醒。
“你让容衍收手吧,我不想你的儿子,和你为我挑的男人,有一天会斗的你死我活。”方楠将胸口的压抑生生平复了下去,那些和她无关的,她不会多言。
顾易笙和容衍的纠葛,容正生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年轻人的战场,只要没有扩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他不方便插手。
“我会让他注意的。”容正生给了一个极为模糊敷衍的回答,方楠一听,连带喝在嘴里的铁观音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方楠站起来,这场见面已经没了意义,亦或者她跟容正生一直都在没意义的接触着,该有个终点了。所谓最婉转的说辞,对于容正生这一类人,完全多此一举。
“我想以后,我跟容先生都不会再见面。您好好坐着高位,关注民生大计,我过着我的小日子,柴米油盐。”
方楠推开椅子,没有再等容正生说什么,已经拉开了门。门外也有一只手伸出,正准备推。
三人尴尬一笑,方楠看清了其中的正主。一张绝对不陌生的脸,有那么一刻,方楠险些没能控制住,不屑冷吹出一口气。
面前的钟市长示意侍者暂可离去,继而对方楠微笑点了点头,方楠往旁边侧了侧,让出一条道,没人再多一言。
官官当然得多多联络,钟大市长来此找容正生,再正常不过,就是不知选在这么个隐蔽的场所,是合法公事呢,还是见不得光的私事。
方楠也想来一个偷听墙角,无奈这里环境不允许,她道行不够。
陆匪开着那辆可以回收再利用的破烂吉普在隔壁一条街等着她,见黑脸黑煞的方楠跳了上来,不由往座位上缩了缩,“怎么了,又和顾易笙打架了?”几乎是突口而出,陆匪不怕死说道。
方楠眼睛一眯,尖锐的尾光淡淡扫了扫,“你很希望我们打架?”
“怎么可能!”陆匪急忙否认,他总不能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说他每次撞见的,都是你们暴力行动吧,“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的,跟那么个烂人能在一起这么久,要是我,早崩溃了!”
不无意外,又一记眼刀子呼呼射向了他,陆匪再次缩了缩。
“你衣服怎么回事?”方楠终于看到了陆匪的不正常,这家伙虽然平时不出门永远一副没睡醒的猥琐样,但必要的部位遮掩还是很注重的,他说这是矜持,听得方楠委实呕吐了一把。可是现在,他衣领衣角被扯破,露出的一块一块不算肌肉的肉,隐约还有被人抓过的痕迹,“女人的杰作?”方楠自动脑补,再度惊讶。
这么一说,陆匪更委屈了,他左拉拉又扯扯,上下兼顾,也只能遮了这处,漏了那处,“现在的女人真可怕,小孩子更可怕,简直就是两只恶魔!”
“然后呢?”方楠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她对陆匪了解真的很少,从知道他是在网上和她玩的火热的窈窕娘娘外,就是他和容衍关系密切,至于其他,泛泛而已。
陆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更多的是不知该怎么说,方楠炽热的压迫越来越甚,他也咬了半天牙,唯有招供。
“唔,路上遇到你们一老朋友了,随意聊了两句。”陆匪捂住腮帮,把脸扭到方楠看不到的另一边,“哎,女人啊,真难缠。”
方楠沉默,实在是在继续压迫他。
“不就是林琳和她那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儿子。”不堪回忆的一幕,陆匪平生第一次感觉他有时候的确抽风了,你说他好好开着破车吹风,怎么就遇上个“熟人”。遇上了就遇上了么,又不是他待见的人,还就那么……没阻止的了自己,碰上去了。
方楠不知道的是,比起她对容衍的影响,陆匪对林琳的排斥日积月累,快到爆发的边缘了。他这辈子本来可以风风光光洒脱放荡,不拘泥于世,偏偏被容衍折腾的没完没了。倒不是说容衍真的把他怎么了,可只要是个容衍有关的事,尤其是私事,他就跟着了道一样,疯狂盯了上去。方楠是,林琳也是。大概是他上一世欠了容衍的,所以现在毫无节操的在还债。
别看了,方楠那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的目光,陆匪已经明白了,同被网络污染了的人,果然某些方面有着一致性的不纯洁,“想哪里去了,我和容衍绝对纯洁关系!”
“我有说你们不纯洁吗?”
陆匪傲娇了,两只爪子在车窗上挠啊挠。
“你也见过那个孩子?”方楠没有忘记林琳五岁大的儿子,很可爱的一小包子,不过还是太小,对陌生人,尤其是对她的敌视太明显了。
“那个熊孩子,本质还真像他爹!”陆匪脑门一磕,中枢神经也抽了,然后他就想咬自己的嘴巴了,叫你嘴欠,叫你嘴欠!
方楠还琢磨着继续给大家一点时间,让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浮出来,至少那样可以有个缓冲,接受起来也不会太累。所以,她不急,她大概剩余最多的就是时间了。有些人想玩,她不会急于坏了兴致。
但这不代表某些人和她一样,比如陆匪。
特殊的职业和猎奇的心态,注定了陆匪要在他自己手中死一死。
林琳儿子他爹是谁,方楠也有各种猜测,其中不乏顾易笙和容衍。没办法,谁让他们从小一起你长大,绝对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可惜,是两只竹马对一根青梅。
方楠否定过容衍,大抵是因为容衍给他一贯来的感觉,至于顾易笙,真假参半,尤其是结婚后,此人性情大变,不断被女人找上门。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跑上来说是顾易笙
的,方楠估计很难当场否决。
不过可惜,方楠做好了被更大的狗血泼中的准备,却难得一回要失望了。狗血方向转去给了林琳,孩子他爹是渣渣江潮。
有点意外,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只是江潮都高调扬言说要娶别人,好给他铺平高帅富的道路,林琳突然领着个孩子说是他的,啧啧。
方楠不厚道地想多了,她目前最讨厌的一男一女终于要圆满了。
“那孩子不是顾易笙的,其实你是高兴的,对吧?”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陆匪刚要给方楠,中途突然收了回去,小受模样也变成了正经的样子,看的方楠也是一愣。
“我有什么高不高兴的,关我什么事!”被人突然一针戳了心尖,方楠也有点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