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拼凑着顾长熙的话,终于明白,原来是我进来洗澡时,没有拿换洗衣裳,而等顾长熙想起时,我已经开始了洗澡的进程。现在再送进来,显然是不太方便,顾长熙只好将衣物放在门外的凳子上,而自己为了避嫌,便走了出去,只把我一人留在了屋内。
“顾老师?”我关上水,尝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紧张的心又松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我草草擦了擦头发,换上顾长熙给我预留的加大号T恤,拖拽着淹没脚跟的裤子,打开了防盗门。
顾长熙住的这栋楼是老社区,楼道是装着声控灯,但效果不太好,上楼的时候需要人发出较大声响才会亮。我打开防盗门的时候,楼道一片漆黑,平台的地方,隐隐约约亮着一点猩红的火星。
“顾老师。”我不太确认地发声。
声控灯亮了。
那点红光也闻声灭了。
顾长熙在窗户的平台上摁了摁手中之物,返身走过来。
“洗完了?”他一边换鞋一边问。
“嗯。” 我应道,他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了明显的烟味。
“怎么不吹头发?”他直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我头顶。
“没找到吹风机。”我实话实说,发现在我洗澡的时候,他也换下了之前的湿衣服,套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圆口长袖衫。
“等等。”说罢,他走向电视机旁边的小柜子,帮我拿吹风机。我顺势关上门,快合上的时候,我无意向楼梯口扫了一眼,声控灯熄灭的瞬间,我看到那里静静地躺着几节抽完的烟头。
“吹一下吧,免得头痛。”顾长熙将吹风筒递给我。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寻了个离沙发近的插座,一摁开关,吹风筒风力十足地鼓吹起来。室内一时无话,耳边只有吹风筒嗡嗡的聒噪声音,我背对着顾长熙,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但直觉上却无端觉得有一双眼睛直盯着我在看。吹风筒里的热气吹得我脸颊发烫,让我更加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不自在。吹头发的姿势也不由拘谨起来,背直僵硬,一边吹还一边忙不迭地将飞起来的头发往下摁。直到觉得发根一处有烫得有点痛,才醒悟过来是冲着一处吹太久了,慌忙一转风向,只听见“兹——”一声,一搓头发被吸到吹风筒后面的过滤器里,吹风筒立马停止了工作。
我心里咯噔一下,人一旦倒霉,连吹个头发都能被卡住。
“怎么了?”沙发上传来顾长熙起身的声音。
“没什么。”我僵硬地转过头,不以为意地道:“头发缠里面了。”
顾长熙拔掉插头,正要走过来。
我赶紧偏头阻止:“不用不用,我一扯就出来了,你看——。”说罢我用力一拉吹风筒,正想演示给他看,谁知力只用了一半,听见几声清脆地“嘣蹦”声,头发崩断了几根,脸就已经疼得抽筋了。
“顾老师,”我心里一叹侧着脸对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找把剪子来。”
背后没了音儿,我正纳闷,忽然感到一人的气息陡然临近,我不由竖起了全身的感官细胞,一只手轻轻地隔着衣物搭在我肩上,另外有一只手从我手上接过了吹风筒。
“别动,”顾长熙道,“我帮你看看。”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我的头顶。
雨仍在窗外缠缠绵绵地下着,雨滴打在金属的雨棚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从半扇未关的铝合金窗户中传进来,像无数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水中。
我一动不动,高度紧张,全神戒备,只得乖乖地坐在沙发扶手边上。顾长熙轻柔又耐心地将头发一缕缕地从被搅住的金属网中取出,而我却觉得有更大的一张网在向我张开。
期间我听见一根头发崩断的声音,他问:“疼吗?”
“不疼。”
然后便又是沉默。
一缕发丝从额前耷拉下来,我却不敢将它理到耳后。
我屏息静气,只觉时间走得格外漫长。忽而听得顾长熙道:“好了。”最后一缕头发被放下。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背后那人又问:“还吹吗?吹风筒只是保护性关机。”
我摸了摸散在肩上的头发,半湿半干,吹也行,不吹也行。
还未开口,便又听见身后之人道:“你继续吹,我去阳台。”
我微微扭头,只见顾长熙将吹风筒放在茶几上,顺手抹了一包茶几上的东西,直起身,推开客厅的门,径自走到了阳台。他将那扇半开的窗户拉到全开,对面住户的灯光和电视声隐隐约约地投射进来。不多时,阳台亮起了一个猩红的火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是独处……进一步的独处……
我在写理头发的时候,心思和小宁的头发一样纠结,
氛围这么好,
要不要进一步,要不要进一步?挠头……
☆、49炼爱
不多时,头发干了,窗台上的烟火也熄灭了。
我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有些跳跃又有些不安,害怕尴尬又莫名有些期待。有一种感觉在强烈地跳跃着,想要呼之欲出,而我却不敢直视它,潜意识中选择忽略。
我捋了捋耳边的一抹发,绕在指尖泛着乌黑的亮泽,虽然不见,但我知道上面残留着顾长熙的指纹。
顾长熙的沐浴露和洗发露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或许男士对方面要求不高,不像我们去了超市会东挑西挑,对功用、味道、价格对比一半天才决定买哪一款。但就是这样随意挑选的一款,带着在平常不过的香味,淡淡的,仿佛随风即逝的,却轻轻地从头发林中散发出来。
就好像顾长熙的气息。
客厅的门一下又被推开,一股凉风涌入。
我顺势抬头看去,顾长熙进来,对上他的目光,又低下头来。
他进了门转身将手中的一盒烟放进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我想着僵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见着茶几上的吹风机,便主动拾起来走过去,交给他。
“好了?”他问。
“嗯。”我应道。
他接过去,蹲□子将吹风机放到抽屉的第二格里。
“顾老师,”我记起之前他说已经戒烟,而今日却又抽起来,想随口一问,但又觉得这样没话找话的意图太明显,到嘴边的话便换成:“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而说完话我便后悔了,因为班上有位男生是个烟枪,他的女朋友常常会嘟着嘴嗔念地怨他:“少抽点,对身体不好,还要我吸二手烟。”
可接下来的场景一般是,那男生一脸认错不已追悔莫及的样子:“对不起,那吸原味的吧。”边说边就吐着烟圈吻了过去。
然后两人一阵打情骂俏。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可以确定同学的场景不会在这里上演,但却不确定刚刚那句话说的是否恰当。我琢磨着自己的语气还是刚正不阿的,出发点也是正确的,可仍是不敢去看顾长熙的脸,只听见他问:“熏着你了?”
“没有。”我低声应道。
他站起身来,隔着半米的空气,我确实闻到一点烟草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却不像别的烟那样呛人,反倒是另一种带着阳刚的香味。
我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头发里的香气,在悄无声息地向他靠拢,两种味道在空气中萦绕盘旋。
远处一道闪电闪过,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我不由一颤,吓了一跳。
顾长熙看了眼窗外,问:“害怕?”
我也将视线移向窗外,夜色正浓,雨越发的大了,雨帘中楼房中的灯火稀稀拉拉,影影绰绰。
我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顾长熙低头看着我,温言道:“休息吧,还是你睡里间,我就在外面。”
我踌躇片刻,终于扯了扯衣角,开始往卧室挪动步子。心里有些发憷,一些片段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播放。我深吸一口气,强力收拾心情,走向卧室。
刚刚走到门口,毫无征兆的,屋内的灯一下灭了。
“顾长熙!”我登时大叫。
“我在。”说话间,顾长熙的声音已到跟前。
我凭空一抓,捞到他的衣角,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感觉到眼前有个人。我死死地抓住那一角,紧张地问:“怎么了?”
“停电了。”顾长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大概是刚刚的闪电击倒了电线杆。别怕。”他换了一只手拉着我的小臂,但人好像却要离开。我的心一下又紧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去拿手机,在茶几上。”他似乎明白我意,安慰道。
我微微松了口气,可仍是不松手。很快有一团白色的小光冒了出来,手机屏幕亮了,刚好映在顾长熙脸上,使他的脸颊散出奇异的光辉,仿佛可以驱走四周的黑暗和恐惧。
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可再次看到他的样子,我的心安然沉静下来。
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情急之下,我好像大叫了一声“顾长熙。”
虽然我当着他的面每次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其为“顾老师”,但私底下和白白她们谈及他时,都是直呼其名,可就是这样喊来喊去成了惯性,遇到突发情况脑子一急,顾长熙的大名便就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