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就想蹬地而起,扑向顾长熙的双腿,表示自己的清白:“老师,我根本都不认识她!”
果然,顾长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很好。你们感情倒是很好嘛——”
“不是的,”我赶紧替白白补充道,“白白同学其实是想来学点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是么,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啊。”我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那么好,”顾长熙朝我展开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松手指了指桌上一片纸,“你来说说,从我的课堂上,你学到了什么,会让你觉得理想中的家竟是天坛。”
终于转入正题了。
其实我和白白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顾长熙肯定知道我俩根本没有去听课,论文也是随便当的,所以早就准备好被他劈头盖脸大骂一顿然后回去重写的心态了。可是没想到,这厮却有点得理不饶人,非要在那里装傻。
我想起之前看过一个视频,是一只猫抓住了老鼠,却不给它一个痛快。猫一松手,老鼠就跑,然后又把它抓回来,然后又放,又抓……
我此刻就觉得自己是那只会被玩死的老鼠。
我怎么知道家是天坛那模样,文章又不是我写的!
痛定思痛,沉思片刻,我忽然仰头问对面那人:“顾老师,您知道为什么我大二会少学分么?”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避而不答,反而问他问题,稍稍扬眉,一副等我编故事的表情:“哦?为什么?”
“因为,”我垂下头,低低地道:“大二那年,家里出了事情……我有家人,去世了……我不得不赶回去,所以错过了选课的时间……”
“程宁……”董白白握住了我的手。
“去世之后,我心里一直难过,”我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缩着肩膀,“后来您说,题目自定,跟家有关,当时我就想到了天坛……”
“因为,天坛是古代皇帝祭祀祈福的地方,皇帝认为,那里离天最近,可以和上天对话,在我的理解中,那里就是可以触摸到天堂的地方,我的家人,也一定在那里,所以,我心目中的家,就在天坛。”
“因为跟家人在一起,才是家。”
顾长熙在我头顶,久久没有声音。
“顾老师,程宁选这个题目,是有点……独特,但是绝对没有敷衍您的意思,”董白白赶紧趁热打铁,信誓旦旦地道,“因为我们知道,敷衍您,就是敷衍知识,而敷衍知识,到头来还是害了我们自己。”
我抬头偷瞄了一眼顾长熙,见他嘴唇紧抿,似乎有一点动容,目光看着我,好像又没有看着我,神思似乎飘得有点远。
我丢给董白白一个眼神,白白立马会意,用哀求的声音道:“顾老师……”
顾长熙回神,眼波微动,轻叹一下,道:“如果是这样……我之前也不知道……”不过,他继而话锋一转,“那董白白同学,你呢?”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么快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董白白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又引火上身,面露难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可以说自己是思念亲人,选了天坛;难道董白白说自己是太想当妃子,所以选了故宫?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举起了小白旗:“顾老师,董白白同学的文章,是我帮着写的。”
顾长熙扫了我俩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这门课,虽然很轻松,也没有考试,期末就交篇论文,但是,结课论文帮着写,就相当于是在考场上作弊,程宁同学,你是想大四的这个时候,再重修一遍这课吗?”
“不是的,顾老师。”我赶紧认错:“我们错了。”
董白白也表明立场:“顾老师,我们再不会这样了,我保证回去重新自己写一篇。”
顾长熙盯着我俩,手指在木桌上似是随意地敲打。他不说话,我看见光从窗户照进来,衬得他面目英挺,左脸沐浴在阳光里,睫毛纤长,在眼角处投下一层阴影,阳光帅气。
可我同时也知道,就在这样阳光帅气的皮囊下,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沉默了稍许,他终于开了金口:“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便不在追究,下不为例。”
我和白白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接着道,“董白白同学,你的论文……”
“我明白,”白白迫不及待地道,“我重新写,坚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我的论文。”
顾长熙点点头,又看向我:“程宁同学,你的那篇论文构思和切入点都很独特,与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关,但是,话题稍微有点沉重,如果你想写,尽量从人文建筑的角度入手,不要融入太多的情感和抒情句子。毕竟,这是一篇建筑学的论文。”
“谢谢老师。”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过来找我,”顾长熙走过来,亲切地拍拍我的肩,柔声笑道:“回去好好写,你若写不好,董白白同学也会跟着没分。”
☆、4
红果果的威胁!
我和董白白一路咒骂着走回宿舍,到门口的时候,白白忽然停下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宁,你会好好写的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脚踹开了寝室大门。
“干嘛呢?”吴欢从网游中回神过来,见我们脸色不善,关掉YY,摘下耳机,“不过啦?”
我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床上,“欺人太甚!”
“怎么了?”乔娜从床上探出个脑袋。
董白白叹气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
吴欢听完,皱起眉头,很不满地道:“这老师明显还不懂我们年级的规矩。”
“都高年级的人了,”乔娜从床上下来,安慰道,“什么大风大浪咱没经历过,不跟他一般计较。”
“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他!”我咬牙切齿。
“不会的,不会的,”乔娜道,“没机会了,咱除了必修,学分都修满了。要不给你推荐部小说吧?转移下注意力,最近有本《梨花非离》不错。”
我想想自己的论文,没出息地瘪瘪嘴:“要是和天坛有关,我就看。”
乔娜笑着拍我脑袋一下,又蜷回床上去了。
“对了,”我由她一拍,想起一事,“前天我碰到孙学长了。”
此言一出,白白和吴欢都转过来,朝我暧昧一笑。
我回了她们一笑,缓缓道:“孙师兄问我们最近怎么样,怎么都没有见到乔娜呀?我就说乔娜前两天感冒了,身体抱恙,凤体欠安,人都瘦了,孙师兄就非常惶恐啊,问我们周六有没有空,想请我们吃饭,关心关心乔娜同学——”
“啊,那你怎么说的?”乔娜问。
我贼贼一笑,瞅了瞅满怀期待的白白和吴欢,道:“周六晚六点,柳林餐厅,不见不散。”
“哦也~”白白和吴欢齐声欢呼。
孙师兄叫孙志扬,是电子系研一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乔娜小的时候学过舞蹈,基础不错,大二的时候,加入了学校的交谊舞社,很快就成了舞社的新星。到大三的时候,孙志扬加入了舞社,那时乔娜舞伴正好毕业了,孙志扬就做了乔娜的舞伴。接触一多,孙志扬就被乔娜清秀的脸庞、迷人的风姿给迷住了。
孙志扬典型一理工科男,相貌平平,不过脑袋还比较灵光,知道先下手为强,所以只要舞社搞活动,乔娜在,孙志扬必在。有事儿没事儿帮我们宿舍打打水,时不时请我们吃吃饭,看场电影,倒还挺懂得笼络人心。
我们问过乔娜想法,乔娜总是摇摇头,说感觉不对。
我们宿舍四个同学都没有谈恋爱。并不是我们眼光太高,建筑学的同学活动范围是在是有限。由于专业性质的问题,建筑学院专门有一栋教学楼,每个班有一个固定的教室,每个同学有一个固定的桌。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大家画图赶图,也方便了大家——宅。加上学建筑挺辛苦,别人画眼线时我们画墨线,别人上唇彩时我们上淡彩,别人画眼影时我们画阴影。于是,别人约会时,我们就只能寂寞地画手绘了。
生活圈子小,撒网面窄,基数小,概率自然就低了。
所以,我们四个人,到了大三下,都光荣地升级为了剩斗士。
而乔娜同学,较之我们又稍微好点,至少还有个备胎。
有时候我觉得孙师兄也挺可怜的,乔娜虽然不明说,但也不答应,不来电吧,孙师兄请客吃饭什么,倒也一样不落下。当然,这里面有不少我们蹭吃蹭喝乱点鸳鸯的因素,但是如果乔娜言明拒绝了,我们也不会再去参和一脚。
人就是奇怪,不喜欢的人对你好,你会拒绝这个人,却愿意享受这份好。
无关道德,只关人性。
这时,乔娜忽然面露得色,略带报复性地道:“程宁,即便周六吃饭,你也去不了。”
“为什么?”我奇怪。
“你手机没电,你爸爸打电话到宿舍来,说周六让你回家吃饭。”乔娜洋洋得意道。
我掏出手机,果然自动关机了。
屏幕漆黑,倒影出我的表情,我呆呆愣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