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峥岚笑道:“以前的一件旧衣服。您忙吧,我自己找。”
“什么样式的?”
章峥岚看着床上一堆旧衣,略沉吟,“米色的,线衣。”
章老太太过去拉开衣柜最下层的那抽屉,一边找一边说:“你穿衣服一向考究得很,怎么突然找起旧衣服来穿了?”
从来脸皮很厚的章老大此时用手搓了搓脸,“找不到就算了。”
章母已经翻出来,递给儿子,“是这一件吧?”
章峥岚伸手接过,低声道:“是。”
7
有很多回忆萧水光都渐渐淡忘了。可有一些她不想忘记却又不愿去回想的,它们就成了禁忌。萧水光有太多的禁忌,但这些禁忌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水光坐在阳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辰,没有月光,黑暗可以让她无所顾及地落泪,可以去碰那些东西,很痛也甘愿。
她曾经那么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她后来也恨自己,恨他,恨明明说好了等她却没有守约的人。水光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像神经病,她开始幻想一些东西,从小到大,太多的记忆,她要勾勒他是那么轻而易举。可这些东西在清醒以后却是让自己加倍的空虚……很多次心里太难过,却哭也哭不出来。
水光第二天醒过来后看时间九点多,之后她又想起已经不用去上班了。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下床去洗手间。她看到镜子里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用冷水洗了好久。
盘腿坐在客厅小沙发上看电视的罗智见到从房里出来的人,说:“起来了。”
水光坐到他旁边,轻声说:“罗智,你回去吧。”
罗智一愣,说:“干吗要赶我走啊?要走一起走。”
“我不会走,至少不是现在……罗智,我在这里挺好的,真的。”
罗智摸了摸她的头,“行了,你不用走我也不走。”罗智见她还要说,就索性揉乱了她一头长发,“再多说我就把你扛也扛回去!”
水光哭笑不得,“可你的工作怎么办?”
罗智摊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接下来咱俩兄妹要一起找工作了。”
水光在周末去一家蛋糕店给罗智买甜品时,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对方看到她,快步走过来,“萧水光?”
水光笑道:“好久不见,阮静。”
阮静也“呵”地笑出来,“是啊,有一年多了吧。”
阮静说:“你赶时间吗?如果不赶找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吧。”
水光自然是不赶的。两人去了蛋糕店对面的一家茶座。
阮静与萧水光第一次遇到是水光大二,阮静研二的时候。水光牵着爱德华去散步,中途她在林道旁的木椅上坐下,之前坐着的女生笑道:“你的狗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
那女生愣了愣,随后大笑道:“真巧,我的狗也叫爱德华。不过它现在在老家,与我隔着十万八千里。”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可能是投缘吧,又是在同一所大学,她们之后也经常约出来喝茶聊天。
阮静说自己来这边求学是要逃避一个人。
萧水光笑了笑,她说,我来这边是为了找一个人。
两人当时都沉默下来,直到阮静笑着说:“看,每个人都有过去。”
是的,每个人都有过去,可每个人的过去又都是不同的。
就像阮静的伤痛是看得见的是可以抗击的,而萧水光的伤痛是沉敛的窒息的。
之后阮静结业去了别的城市,她说要去多走走,游学探险,增长一些见识。
萧水光祝她一帆风顺。
两人再次遇见就是一年多后的现在。
在茶香萦绕的茶室里,水光听阮静聊了一些她一年多来的见闻,她去过的地方,遇到过的人,她说得很平淡。萧水光莞然,“你怎么有点大彻大悟的感觉了?”
阮静笑道:“大多时候,人如果已经经历了一些东西,那么后面就会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水光点头。
阮静说她这次来这边是来参加朋友的婚礼,顺便重游故地,而见到萧水光是意外的收获。
她之后问起水光养的狗爱德华如何了?
“我室友在帮忙养着,我住的地方不能养宠物,她家在郊区,我偶尔去看看。”
阮静跟萧水光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她们不常联系,但却像是最了解彼此的知己。
“水光,我一直想问你,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水光低着头,额前的几缕短发垂下来碰到了睫毛,一颤一颤,“阮静,你相信命吗?相信上天注定的一些东西,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终究一无所获,哪怕……哪怕只是一场梦。”
阮静看着对面的女孩安静地转着手中的紫砂杯,突然有些心疼,“我相信好人终归会有好报。”
水光隐约笑了笑,“谢谢你,阮静。”
阮静也有点尴尬,“这俗烂的话能让你一笑,它也算是咫尺之功了。”
“不俗,我也希望得到好报。”
水光的手机响起,她看是罗智,按了接听键,对面问她去哪了?怎么半天没回来。
水光说在跟朋友喝茶,过一会就回去。她挂断电话后,阮静就问了是不是要赶着回去?
“没关系,是我哥,他以为我走丢了。”
阮静不由想到自家家姐,忍不住笑道:“家里有兄弟姐妹的就是比较热闹,但管得也多,感同身受!”
水光说:“他是担心我把他蛋糕给带丢了。”
阮静大笑。
水光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的号码是陌生的,她朝阮静抱歉地点点头,拿起来接听。
“萧小姐吗?”
“……对。”
“你好,我……哎,我是张宇,萧小姐可能还不认识我,但我们见过两次,我冒昧打你电话,还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上次的提议,关于游戏的,萧小姐你可能对游戏不太了解或者说我表现得让你有所误解,我保证我们公司绝对是正规的!”
水光想起来这人是上次给她递名片,之后在饭店又见过一次,可她记得他们并没有交换过电话号码,甚至没有多说过几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呃……那……我查的,萧小姐,我们GIT公司真的是很有诚意希望能与你合作一次,请你再务必考虑一下。”
对方好说歹说,水光是真的没有兴趣,但说的人完全没放弃的意思,水光头疼,只希望早点结束,所以最后虚应了一声,对面说了一句,“那我等你的消息!”这才收了线。
阮静从萧水光的回复中听出一点端倪,“有公司想挖你吗?”
水光有些无奈,“可能只是玩笑而已。”
“应该不至于,我听你们谈好像谈的挺详细的,是什么公司?”
“GIT。”
“GIT?”阮静倒是惊讶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水光随口问了一声。
阮静沉吟着说:“这公司在IT行业是挺有名的。不过我之所以知道主要是因为它的创办人是我们的校友。”说到此阮静就笑了,“说起来那人挺传奇的。他是我们研究院早两届的师兄,虽然跟我不是同系别,我也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但他名声确实是大。他母校是咱们祖国的第一名校,后来被‘请’到这边来读研,才华声誉可见一斑,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浮华外衣,读了一年就肄业去外面创业了。自然后面就是典型的成功案例,我们的硕导乃至院主任也经常拿章峥岚章师兄来作为正面教材激励后一辈,殊不知章峥岚才在这院校呆了不到一年就走人了,根本算不上是他们培育出去的弟子。说来这也算是中国教育界可笑又可悲的点。”
一直听阮静说完的萧水光轻声问:“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阮静在紫砂杯盖上倒了点水,用手沾水在桌上写了“章峥岚”。水光看着她写完最后的那一个“岚”字,心微微抖了一下。
原来那么巧吗?
但,也只是觉得巧而已。
两年前的那一晚,水光一直是模糊的,她只记得一种痛和一种如水的温柔,即使清醒后,她也如鸵鸟一样刻意地忽略,她不愿去记床上抱着她的人是谁,因为如果不是他,那么痛也好温柔也好都无所谓。
她跟阮静喝完了最后一杯茶。
阮静说自己参加完婚礼可能就要回一趟家了,因为那边一直在催,而且最近她爷爷身体也不好,住了院,虽说是老毛病,但确实担心所以要回去看看。
萧水光祝她一路顺风。
阮静在茶座门口与水光轻轻抱了一下,说:“萧水光,祝你也一切顺心,得偿所愿。”
水光目送出租车驶远,才转身朝住处走去。
章峥岚周六的相亲,是在对方迟到了半小时后开始的。
高挑的女孩子到了之后连声道歉。
“没关系。”章峥岚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女孩之前的意兴阑珊在见到人后微微红了脸,“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