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带人打上宁国府,意欲倚仗权势压人,又打伤贾家族长的消息传得飞快。老百姓们对这种王公府第的传闻很感兴趣,又隐隐听说是贾氏族长查到了王氏竟然盘剥百姓的事情,方做出处置。原本为了两家的颜面,只打算悄悄处理,传出病逝便是了,只没想到这王氏的不讲道理竟是一脉相承,她哥哥竟然打了贾家的族长,两家闹翻了不说,这正直清明的族长反倒受了无妄之灾,真真令人叹息。“我听我那个在荣国府大门当差的表哥听他在二门值夜的姨妈听她在宁府当小厮的弟媳的姨侄说的,当时他可就在一边看着呢,那一鞭子甩得真真狠毒,竟是要往人家脸上抽的,幸亏贾族长躲了过去。后来啊那老管家拿去烧的衣服可有好一摊子血迹。如今威烈将军还闭门谢客,怕是还起不得床吧。啧啧,没想到这王大人还真是厉害,连三品大员都敢抽,一点也不顾及几辈子的交情。”坊间如此热闹,言官自然也听说了此事,第二日,便有御史弹劾了王子腾,肃渊帝早从前去传旨杜仲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对王子腾如此横行霸道目中无人非常不满,这贾珍虽无实缺,但也是他金口玉言赐封的三品将军。他王子腾今日敢对贾氏一族如此猖狂,若是再让他担任高官实缺,是不是哪天不如意就要逼宫了。肃渊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寻了王子腾的短处,夺了他的兵权,又以蔑视律法降到了六品,命他闭门思过。
等到王子腾憋了一肚子的气,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却看见族人齐聚一堂,面色愤慨,气势汹汹。王氏本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少适龄男女正在议婚,不想竟出了这等事情,先前传出王氏因为违反国法家规被休已经让族人蒙羞,王子腾的所作所为更让王氏一族没脸见人了,谁敢要这么一门目中无人的亲戚,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族中女子温柔娴静,知书达理,亦只能待字闺中。至于族中男丁,即使出息有为,亦无法娶得名门大家之女为妻。那已经定亲了,今这两日以来,纷纷被退了亲事;那前儿才出嫁不久的几位姑太太,也被一纸休书休了回来,即使是世交也只能和离,嫁妆院子里摆放着呢。
王子腾真是又羞又恼,只怨贾珍行事狠毒,竟是要让他们王氏一族万劫不复。不过他已是无法顾及自家妹子了,族人因为他的鲁莽行事深受其害,他便是忙得焦头烂额,温言安慰族中子弟亦无法挽回局势。很快,王家便在族老的安排下重新推举了族长,王子腾一脉则沦为旁枝,本人也被族中长老惩罚不提。至于王氏,一早便到家庙修身养性,待到核实了罪状,更是族谱除名,被族人扭送官府,遭受牢狱之灾。裴扬闻知此事,难免有些愧疚。虽说王子腾王氏以至后来的王熙凤无视国法,欺凌百姓,做出了种种恶事,可谓自作孽,不可活,那些被牵连的王氏族人却是何其无辜。眼见他们难觅良缘,饱受唾弃,裴扬心中自是不安,但念及族中众人,又强压了下去。自己的手段难免凌厉了些,但若不依此行事,红楼原著中贾家覆灭的情形,便成了多年后的真实写照。她从不是什么救世主,能救得只有自己和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人。就算再来一次,她依然如此选择。更何况依照她从前的脾气,她更愿意把王夫人扭送官府,但考虑到贾府的名声不能毁,贾家的根基不能动摇,方才作罢。“哥哥,你在想什么?照我看,这才是真正的罪有应得。”贾琛年纪小,不知牵连的厉害,只觉得如此方畅快,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裴扬莞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并不说什么,贾琛爱憎分明素来是她所欣赏的。
“哥哥,你为什么明明好了,还装病不出呢?真是闷死了。”贾琛年幼,对裴扬的做法很不能理解。“妹妹,这世人多的是喜欢同情弱者,只消那人结局惨淡,无论之前他再十恶不赦,都能够原谅,反责怪原来的苦主心胸狭隘。那王氏的所作所为,因着家族的名声,到底被隐瞒了不少。若是小伤不足一提,难免有人责怪我们过于斤斤计较,反倒不美。因此,哥哥这病哪里能好得那么快?”裴扬笑了笑,不忘点了点贾琛的额头。这丫头虽小,却机灵得很,裴扬也多给她讲讲世道,免得养成原著那冷心冷情的性子,不容于世人。说来这些日子,他可是没少让管家找口风严的郎中,三天两头地往威烈将军府上跑,药香都弥漫了整条宁荣街。对外只说自己精神不济,时有晕眩,迟迟不得痊愈,竟是不能见客。贾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抱怨道:“这世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只一味的偏听偏信,竟是不论是非对错。早知道我就在西府好生病上几场,天天哭个鼻子,想必自然会有人替我讨回公道。”
“妹妹这可是傻了,没事好好咒自己生病做什么?若是按我说来,凡事依本心而为,不可为了迎合世俗,生生磨去了傲骨。就好比欣赏画作,难道因为一些人批评吴道子的画,吴道子的画就不是好画了?这公道二字岂是那么容易的。因此人生在世,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所谓流言困扰,也就罢了。至于手段,乃是末节,切不可舍本求末。”裴扬和贾琛说了一会儿话,就让贾琛回院子好好休息休息。等会儿,她还要检查贾琏和贾蓉的功课。
家塾做馆之人她已经有了人选,只等过几日亲自上门拜访邀请。明天,她还得先去梳理一番家塾才行。
第10章 贾珍穿越篇(五)
笠日,裴扬收拾一番,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前往家塾查看一二。饶是裴扬早已从书里看到贾家的家塾混乱不堪,发生了贾宝玉薛蟠和秦钟的事情,跟南风院之类的风月场所无甚区别,纵有一二本性纯良的也沾染了其中习气,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今日一见内中情形,依旧忍不住火气上扬,脸色黑了大半。只见那贾代儒正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着,还不时讲解一二。可是那些小子们呢,三三俩俩交头接耳,纸条满天飞,还有几个年岁小些的,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的,整个家塾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似的,压根听不到贾代儒讲课。裴扬眼尾一扫,角落里竟有两个长得不错的在那里狎昵,简直不堪入目。裴扬只觉一阵晕眩,火气直往脑门上蹿,就这样的家塾能交出什么阿物来,还不如趁早打发这些小子们去做活计。思及此处,裴扬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门,浑身的怒气几乎化为实质,一双利眼闪着寒芒,倒把还在继续讲课的贾代儒唬了一跳,连忙扔下书,来到裴扬面前问安。一群稚子们看到族长面沉如水,忍不住心里打鼓,神色惴惴,慌忙就要站起来行礼,还有一两个竟是没站稳,反而跌坐在椅子上。
裴扬看了看头发花白,面相凄苦的贾代儒,心中一软,体谅他没了儿子的辛酸,叹了口气,“老太爷,你先坐下吧。”待贾代儒端坐下首,复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群瑟缩的小子们,今儿个她本就为了此事而来,自是摆出了架势。“墨砚,拿藤条来。”裴扬直接吩咐贴身小厮,随即点了看起来年岁最大的男孩子,冷声道:“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书读到哪里了?”男孩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前阵子可是见过族长的气势,哪里还敢有藏什么小心思,半晌方才磕磕巴巴地交代了清楚:“贾瑞,六岁了。”至于读书,贾瑞却有些期期艾艾,他虽然在祖父的监督下读书,但是在学堂里却从来不认真听讲,一时间也答不上来。裴扬不由暗暗叹息,自己竟是凑巧点了贾代儒的孙子,想到书里贾瑞长大之后竟对王熙凤起了龌龊心思,深深得罪了凤姐儿,最后枉送了性命,害的祖父母没了依靠,晚景凄凉,面色也不由更为严厉。
“墨砚,打手板十下。”裴扬喝了口茶,淡淡吩咐道。此时的贾瑞眉清目秀,还不曾将来的不堪,只是今日若不叫这些小子们心存畏惧,就算他亲自请了好先生坐镇学堂,没几日人家必然告辞离去。贾代儒却是有些惊讶,自儿子去后自己精神便有些不济,对孙子也不那么上心了,见贾瑞平日里很是安静,暗暗点头,却不想他竟神游天外,功课也是三不着两,不由地又气又恨,只怨这小子不长进,因此倒并不求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裴扬完美的演绎了一位铁面族长的形象。只见她瘫着一张四方脸,逐一地过问了族中子弟的情况,又按照自己刚才所见,吩咐下了有轻有重的处罚。至于那两个狎昵,败坏门风的,裴扬更是毫不留情,不仅打了二十手板,跪了半个时辰的孔夫子像,更是派小厮送回家中,请长辈好生教导,三月之后经族里考察,品行端正,功课也没落下,方许回到学堂,否则便逐出族谱。裴扬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然而这样的行止,发生在两个幼童身上,实在值得深思。不说他们如何了解这无耻行径,在本该严肃清正的学堂如此胆大妄为已令人瞠目。更何况,在古代若是家族里传出这样的名声,可是危害不浅,族中男女婚嫁都要大打折扣,这叫她如何忍耐?眼看着在贾府这把爷们当姑娘养,把姑娘当玩物养的环境里,族中子弟不说顶天立地,自己打拼一番功业,就连洁身自爱,端谨自持都做不到,只养出了一群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混混,一群不学无术,色令智昏的纨绔,裴扬更是又气又急,秉雷霆之怒处罚一众子弟,也是为了给族人一个警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