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弟便又往出租屋回去,陈祁凤这才想起大黑马,便问,继鸾沉默了会儿,道:“明儿我再去探一个人,要还是不行,咱们明儿就走。”
陈祁凤见继鸾在外头一天,也知道事情不好办,肯定为难了继鸾,他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反而安慰道:“姐,你别太着急了,事情要难办,咱们趁早就走,我看着锦城邪气的,刚进城就见到那个人,可见是晦气……”
继鸾听他说起楚归,便笑了笑:“是啊,也是你我的运气忒好!头一遭就撞见他。”
两个回到屋里,说着
闲话,就着白开水,把两个饼分着吃了。
继鸾吃着饼:“那帮孩子到底怎么认得的?”
祁凤见她问起,便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有几个少年见祁凤刚搬来,便来看热闹,言差语错里不免挑衅,陈祁凤那性子那按捺得住,不过这次倒好,祁凤那身手,对付十几个少年都不在话下,这些少年跟半大孩子见他身手着实厉害,立刻服气,拜为大哥,听其号令。
继鸾笑道:“你倒是成了孩子王了,不过仍记得不许惹是生非。”
两人吃了饼后,继鸾从包袱里摸出两个苹果来,扔了一个给祁凤,两人咔嚓咔嚓吃完,各自洗漱,便熄了灯睡了。
次日继鸾起了个大早,出了巷口,便看马路上人来人往,有个报童抱着一叠报纸,一边跑一边叫嚷:“看报了看报了!金鸳鸯的名角柳老板被歹徒袭击!性命垂危!”
继鸾愕然,却见几个行人纷纷掏钱卖报,有人也不赶路了,站定了展开报纸就看。
继鸾站在旁边,探头看去,却见报纸的头版,赫然登着两副照片,一副是楚归同柳照眉的合照,两人站在一块,双双微笑,如一对明珠,美不可言。
而旁边一副,却赫然是柳照眉躺在床上的,可见出脸上带伤,腿吊着,连手臂也打着膏药。
楚归同柳照眉那副,用大幅溢美之词形容柳照眉演出成功,当地知名人士楚三爷大力嘉奖,顺便提出楚归说的那一番“民主,文明,新生活”,报道的三两句里,提出了当时杜帅杜五奎也在场看戏,只是中途退场。
柳照眉受伤那一副,则义愤填膺地谴责了歹徒的残忍,以及柳照眉伤势之利害,并且督促警察局尽快破案。
继鸾看了一眼,昨晚上她背着柳照眉去医院后,也看到好些医生护士跟医院里的人把柳照眉围了起来,后来她一心想回家,就没再逗留,如今想想,似乎在她转身找路的时候,看到有几个记者打扮的人物捧着相机急冲冲地也进了医院。
继鸾心道:“这锦城的记者竟这么厉害?我前脚把人送进去,后脚他们就赶了去……时候这么准。”
她看了一眼那报纸上楚归那副笑模样,对上那人沉静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中竟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一份报纸惹得满城哗然,继鸾往医院的路上几乎都听到行人在议论这个。
继鸾听到有人边看报边说道:“这事儿真真蹊跷,昨儿的戏楚三爷跟杜帅都去了,这可都是锦城最大头脸的人物了,是谁这么大
胆,一转眼就把柳老板给打了……”
“没听说吗?那位杜帅,可是有名的爱养戏子,听说最近看上了柳老板。”
“可是的……你没看报纸上写?昨天杜帅看到半场就走了!柳老板戏那么出彩,怎么会中途退场?再加上楚三爷在场,你瞧楚三爷这话‘要保护本地的艺术工作者’,……你们怎么看?”
有的人直言不讳道:“这准是姓杜的想强占柳老板不成,故而才下了狠手……”
继鸾一路零零碎碎地听了不少,经过金鸳鸯的时候,见戏班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继鸾耳力极好,听他们低低道:“昨儿三爷跟杜帅都说妥了,怎么竟又下这样的狠手?”
“柳老板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挺得过去……”
继鸾先前不在锦城,故而不知道锦城的形势,因此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无心管这些,只进了医院,打听了柳照眉住在哪,谁知还没到病房,就见好些人围在病房门口,有些记者,也有些市民。
继鸾凑在旁边,好不容易看个人出来,把这些前来采访或者探望的人都劝走了,继鸾便才上前:“我想……”
那人看她一眼,本来不以为意,又看一眼,忽地问道:“你是……”
继鸾道:“昨晚上我……”
还没说完,那人眉一挑:“是你救了柳老板?”
继鸾忙道:“救不敢当,只是碰巧路过。”
那人听了,便换了一张脸,赶紧把继鸾往病房里让:“昨晚上多谢你了,不然的话我们老板可就……”
继鸾道:“柳老板吉人天相……”眼睛往前一看,后半截便咽回去。
却见柳照眉人在病床上,精精致致一张脸,嘴唇都破了,高高肿起,一边眼窝乌青,一边脸颊紫红,再加上手臂跟腿上的石膏,简直认不出是前日那个在台上活泼生动的柳照眉。
继鸾本是有求而来,见状却不由地心头打了个顿儿:来的似不是时候。
柳照眉一只眼能看,见是继鸾,便道:“你来了,坐会儿吧。”
继鸾往前一步,也没客气,果真拉了凳子坐了:“柳老板,您觉得怎么样?”
柳照眉苦笑:“我现在这样……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旁边那人正给继鸾倒水,闻言便看柳照眉。继鸾道:“柳老板别说这丧气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人倒了水给继鸾:“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柳照眉一笑,也不做声。
继鸾看他神情里有些淡淡地,不像是太悲怆,只是似几分消沉,她心里那点想法有点说不出来,只好低头喝了口水。
柳照眉望着她的神情,却道:“你来,是为了昨晚那件事吧?”
继鸾差点被水呛了,看柳照眉一眼:“柳老板……”
旁边那人见状,便出了门去。
柳照眉长睫毛动了动,轻声说道:“本来这件事儿我是万不能插手的,只不过我这次侥幸得了命,却是多亏了你……等我养一养伤,我去跟局长说声,只不过能不能成,却还不一定。”
继鸾见他主动说起来,还能说什么,便道:“不着急,柳老板先安心养伤。”
柳照眉抬眸看着继鸾:“其实,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继鸾正琢磨着走,便问:“柳老板有什么事?”
柳照眉道:“你跟楚三爷……到底有什么过节?”
继鸾迟疑了会:“说起来惭愧,我跟楚三爷只见过那一次……大概是我的马冲撞了他。”
柳照眉轻声道:“只是这样?那不应该呀……”
继鸾借机说道:“不过要是马儿领出来,我们会即刻离开锦城的。”
“你们?”
“我还有个弟弟。”
柳照眉“哦”了声:“对了,还没请教姑娘你的大名?”
继鸾微微一笑:“陈继鸾,陈平的陈,承继的继,鸾鸟凤凰的鸾。”
柳照眉轻声道:“好名字……倒是配得上姑娘你这份英气。”
继鸾抱拳:“让柳老板见笑了。”
两人说到这儿,柳照眉若有所思,继鸾便想着告辞,坐在这儿总有些不大安稳,见柳照眉不开声,她便道:“柳老板,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多歇息,我改天再来看您。”
柳照眉道:“那好,继鸾姑娘慢走。”
继鸾觉得自己的名字给他一念,刹那间温柔如水起来,不由一笑:“我走了,柳老板好好休养。”
继鸾出了门口,心里想着柳照眉那一声“继鸾姑娘慢走”,只觉得柳照眉一个男人,说话儿却这么温柔,在他念这一声之前,继鸾从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也会这么“动听”,继鸾想得有趣,便低头一笑。
就在这带上门一低头的瞬间,便听得耳畔乱糟糟地,有人道:“三爷!三爷您怎么看柳老板被打这件事儿?”
又有人道:“三爷您一大早就来探望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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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继鸾听得一个“三爷”,只觉得浑身都绷紧了,她反应奇快,并不去看声音来的方向,只当什么也没听见,直直地便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继鸾迈步而行的瞬间,却听得耳畔那清冷的声音肃然道:“各位,各位!”
他略一停,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于是楚归的声音就越发清晰:“诸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此刻,我心中的愤怒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这些歹徒打的不仅仅是柳老板,更打的是我楚归,是整个锦城的广大父老乡亲!……昨晚上在金鸳鸯我还对柳老板说过,像他这样受乡亲们爱戴的著名艺术家需要好好地保护,让他好好地、安心地给父老乡亲们唱戏,可是一转眼居然就……”
继鸾听到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哽咽之意,心中不由地一股寒意掠过,——楚归这一番话,听起来着实令人动容,若非继鸾知道楚归绝不是动辄就会激愤落泪的“性情中人”,估计也会百分百地信了他。
继鸾心想:他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