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他就听见秘书向他报告,说木氏收购了南城的一个小厂,他一路赶来,但,还是晚了。
被他的动作惊到的不只是楚安然,还有门口一直站着看好戏的苏婉,她和宋思年在法国认识,清楚的了解他几乎有点病态的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若是非用不可都要细心擦拭好几遍!
“思年,放开我。”楚安然挣扎,低低的了一个字:“脏!”
宋思年掰过楚安然紧绷的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深蓝色的手帕,将楚安然脸上的污水细细的擦干净,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固定住她想避开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再到下巴,都仔仔细细的擦过,手指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粪水,他也毫不在意,连眉头都没皱过,那张纯净的蓝色手帕染上了墨绿色的汁水。
这一刻,楚安然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抬头看着他俊美得无一丝瑕疵的五官,唇瓣轻颤。
宋思年转过头,看着还站在门口没回过神的人,那双总是被暖意萦绕的眼眸里迸射出冰雪一般凛然刚烈的寒气:“王村长,李叔、季叔、二伯、二婶、张大妈......”
他一个一个念着出他们的称谓,语气并不见得有多怒气喷发,只是比之往常多了淡漠而已,但是,每一个被他念到的人都经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都出现了惶恐的表情。
“你们等着收律师信吧。”他淡淡的说,最后目光停留在刚刚泼楚安然粪水的张大妈身上,竟然有浅浅的笑意:“张大妈,特别是你。”
“我......我们犯了什么罪?你就算告我们,也判不了我们的刑。”王村长毕竟是见过些风浪的人,还勉强能说完整话,不像其他人,早就抖如筛糠了,这些人,都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若是有什么事,家里也就差不多毁了。
“没关系,律师会一条一条的列出来,到时候,记得出庭就好。”他的视线又看了一眼已经往门外退的人:“今天的人,一个也走不了。”
“宋思年,别以为你有钱就可以一手遮天,我们不怕你,大不了跟你抵抗到底。”也许,是他的狂妄激起了那些人的愤怒,刚才还一脸害怕和讨饶的人们突然就不怕了。
“呵。”宋思年微笑,如高山流水一般:“你们该庆幸,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是木槿宸,他会给你们一人找条罪,在监牢里呆一辈子。”
“先上去洗个澡,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宋思年拍了拍楚安然的发顶,拉着浑浑噩噩的她往二楼的方向走。
“安然。”楚妈妈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宋思年转过来的视线突然收了声,是啊,有思年这孩子在,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牵着楚安然进了房间,宋思年先洗了手,再把热水器调到了合适的温度,楚安然还站在那里,身上穿着湿透的衣服,抿着唇垂着头。
“先洗个澡,我替你找衣服。”
听到他的话,楚安然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默默的流泪,身上的怪味弄得整个房间都是这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哎。”低低的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浴室门口,里面,水汽蒸腾,满是弥漫的白雾,“安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再苦都要学会承受。”
他有些艰涩的将话说完,脸上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悲伤。
楚安然抬头,愣愣的看着他,眼眶有些红,因为刚哭过,那双眼睛就想被大雨冲刷过一样,越发的清亮,在她那么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宋思年突然发现,他后悔两年前不告而别的决定了。
“安然,如果你还想和他在一起,那么就要勇敢一点,如果你后悔了,那么,我立刻带你走。”
“思年,谢谢你。”楚安然微微扯了扯唇角,诚恳的道谢。
宋思年点头,拉着他的手陡然间垂落了下来,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他知道,道谢是她拒绝的一种方式!
锁上浴室的门,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自己身上,那种让人呕吐的味道却像是在自己肌肤上生了根一样,无论她怎么洗,都无法彻底祛除,原本绿色的水渐渐变的清澈,那种味道却还停留在她身上。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我在。”楚安然应了一声!
“安然,衣服我放在床上了,你等一下出来穿。”宋思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朦胧。
迟疑了好一阵,才低低的应:“好。”
门外,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楚安然仰着脸,任由温热的水冲在脸上,直到不能呼吸了,她才埋下头来。
抱着身子蹲下来,温热的水冲在她弓起的背脊上,有些疼,楚安然咬着拳头,从刚开始的无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
宋思年就站在浴室门口,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头发还有些湿,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也随着紧紧揪成了一团。
安然,不哭。
可是,现在我还有什么立场在你身边说这句话。
我明明知道你有多用力,才能强忍住那些悲伤,可是,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将你抱在怀里,给你我的安慰。
V章第三十一节:你为宸做些么多,值吗?
哭了许久,楚安然才收敛了情绪,关掉水龙头,拿着浴巾擦拭自己身上的水珠。
拉开浴室的门,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尾,连内衣内库都有,想到这些都是宋思年准备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她欠那个男人的太多,不知道能不能有还清的一天。
拉开房门,楼下,大门好好的关着,地上的污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是空气里还隐约有那种味道,连熏香浓郁的香味也无法驱散的臭味。
爸爸、妈妈、宋思年都坐在沙发上,听到楼上有响声,都扬起头看着楚安然。
“安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女的说的是不是事实。”爸爸首先开了口,脸色很难看,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两边青筋蹦起,有些骇人。
爸爸以前当过义务兵,军人不容侵犯的冷冽气质此刻在他身上显露无疑,在南城也生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到过今天这样的侮辱。
“老楚,心平气和的,你这身体才刚出院,犯不着为了外面那些人气坏了。”妈妈在一边温言相劝,怕他又怒火攻心晕过去了。
“为了外面那些人?”爸爸推开妈妈顺他胸口的手,恨铁不成钢的颤巍巍指着站在一旁的楚安然,嘶声吼道:“我是被她,气的。”
妈妈在一旁向自己递眼色,楚安然无奈的叹了生气,坐下来简单的讲了事情的经过,不出所料,爸爸和妈妈立马态度强硬的表示不赞同。
这一点在意料之外,所以,他们的反对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多的负面情绪。
“安然,我们和人家家庭差距太大了,你就别想那么不现实的东西了,思年这孩子多好啊,你真是眼睛瞎了不成。”妈妈苦口婆心的温言相劝。
楚安然抬头,想说什么,却刚好和宋思年的视线对在一起。
宋思年家境也不是那么平凡呢,只是,当初为了怕母亲知道宋家反对,而有什么不愉快,才偷偷瞒了母亲,说只是一般普通的家境,当时,妈妈也因为宋思年的父母亲戚没来参加婚礼而郁郁寡欢,被宋思年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父母在耳边殷殷切切的劝说,楚安然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她又想起木槿宸的话:‘你若不离,我定不弃’,木槿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有一天,我会面对如此进退维谷的困境,所以,才会说那么脉脉含情却坚定的话。
“楚安然——”见她一直是面无表情,爸爸怒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她身上,楚安然不避不躲,茶盏就直接撞上了她的肩膀,还好,水是温的。
宋思年伸手去接,却始终慢了一步,只得急忙抽纸巾替她擦身上的水。
也许是没料到楚安然会不躲闪,丢出茶杯后的那一瞬间,楚爸爸就已经后悔了,看没伤到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爸、妈,这里是住不了了,我先送你们去樊城住一段日子,等事情解决好了再回来。”离婚后,宋思年依旧没改变对楚安然父母的称呼,每次都让她有些恍惚,听他这么喊,母亲自是笑得一脸慈祥,要撮合她们在一起的想法更是强烈。
父母对视了一眼,虽然是万分不舍,但都明白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当下变点了点头!
宋思年是开车来的,决定后,父母就上去收拾行李,留下两个人在下面。
本来就安静的大厅这下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默然无语间,楚安然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楼上,期待父母快些下来。
仿佛是故意的一般,父母上去后就关上了房门,再听不见半点声音,如此安静的氛围中身上的怪味似乎都清晰可闻,忍不住讪讪朝着宋思年干笑,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些。
“我去——开门。”楚安然指了指紧闭的大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换成谁要出了这么大个乌龙,也会不好意思的,那是粪水,可不是清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