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尹芯辰很放心地让这枚艺术品去美化病房里那位男士的视觉乃至心灵,自己则开着那辆倒霉的莲花到医院附近的超市里,挑了一堆罐装的燕窝饮料和水果什么的,零零种种整了一篮子,然后让服务员给包装起来。
时间够久了,估计已足够让夏二小姐用她的绝色外表和那套对付男人很有效的独家秘方将那个倒霉蛋迷得昏头转向。
果然,当芯辰走近病房,一男一女的笑声便夸张地传入她耳里。
“真的吗真的吗?然后呢?然后他怎么样了?”嗯,没错,这就是她们家宝茹一贯用来和男人周旋的调调。
“然后他就翘掉了。”
“不是吧?”
她走到病房门口,就见可爱的夏小姐正扶着她那差点儿掉下来的下巴笑得前俯后仰。两人聊得那么投入,以至于连门口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芯辰敲了敲门,两人闻声回过头来,宝茹立即朝她挥手:“芯辰芯辰,快过来,我来给你们俩介绍一下。”
俨然已是老友的姿态——真令人赞叹。
那病号半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她走进,不知道是不是和美女聊天真的这么有效,他的气色好得不像刚被那辆破莲花撞到。
宝茹说:“延风,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芯辰,她很厉害哦,年纪轻轻就在A大的商贸系教书。”
“是嘛?”男人的微笑不变,只是眼里增添了点类似于兴趣或者什么鬼的东西,“昨夜星辰昨夜风,”他朝芯辰伸出手:“你好,我是周延风,我们的名字很有缘呢,觉得不?——昨夜星辰昨夜风。”
“对厚,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哈哈哈,你们的名字很配呀。”宝茹也仿佛发现新大陆。
尹芯辰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全被夏二小姐雷成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皮笑肉不笑地把买来东西放到桌上,伸手和他握了握:“只要是名字里有个‘风’的都和我很配,谁让我叫芯辰呢,不是吗?”
“那也是。”那个姓周的像是自讨没趣,宝茹一看他神色不对,立即又嚷起来——
“哎呀尹芯辰,你干嘛老绷着个脸啊?放轻松啦,连这么有趣的事都笑不出来,我看你马上就要内分泌失调啦。”说着又去翻那篮子里的礼品,“看看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来赔罪。延风,你喜欢吃火龙果吗?”
说着这两个人又继续进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有时候吧,芯辰真不知道该说她这好姐们是没心眼还是大智若愚。那也叫“这么有趣的事”吗?那她生命中“这么有趣的事”还真是多到数不胜数,难怪能天天在那傻呵呵地乐着。
但您要说她没心眼吧,她又能每每逢凶化吉,把最冷的场面在三秒内整得热气腾腾。无怪乎当初班上的男生评班花级人物,宝茹永远可以夺冠。他们总说:“虽然尹芯辰也够漂亮,但你看她那屌样,一看就让人倒胃口。宝茹多可爱哪,家世那么好还一点儿小姐脾气都没有。”
那群草包蠢归蠢,但这一点还是说对了,咱夏二小姐可爱得连她这个看上去一脸屌样的人都忍不住要喜欢,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见面一秒钟就能嚷嚷“昨夜星辰昨夜风”的男人?
其实说实话,“昨夜星辰昨夜风”也没什么不对,毕竟首创它的李大才子多有才呀。但怪就怪在它于一分钟之前出自于这倒霉蛋之口——谁准他的这个权力随随便便就用一个“风”字和她的名字扯上关系?
这样的权力,永远都轮不到他来行使。
手机突然间又响起来,一连串愉悦的轻音乐后,芯辰从包包里拿出,那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中,正有刚才被作为重点字的“风”。
当然,来电者不是病床上那枚“昨夜风”。
她走到角落,这下才决定接起——尽管这个号码已被拒绝接听了一下午,但,关竞风的训斥还是比床上那个周延风的目光好太多。
果然,电话一接起,另一位“风”的声音便犹如霹雳狮子吼:“尹芯辰,你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尽管用脚趾头也猜得到这位风先生轩然大怒的原因,她还是稳着声,明知故问。
关竞风的怒吼刚好和她佯装的淡定天差地别:“早上送警局,下午开车撞人!你是疯了吗?还是脑袋坏掉了?那个人有没有怎么样?要叫你负什么责任?把他的电话抄下来,我会让律师去处理。还有早上的事你别张扬,我已经让张律师去办了。现在,你马上给我出来!——三秒钟之内,马上给我滚、出、来!”
“什么?”
对面的电话不待她问完就挂掉了,只余冷冰冰的“嘟嘟”声。
宝茹和那个姓周的同时转过脸来。
“谁?”
“我叔叔。”
“关先生?”
“是。”
“哦哦,你一定又要被骂了。”宝茹一脸爱莫能助,“其实我觉得他对你很凶呢,比你爸还要严格一百倍。说真的,要不是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岁,我会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女……”
“夏宝茹!”
“嘿嘿嘿……我的意思是:总而言之,你好自为之啦。”
芯辰瞪了她一眼,夏小姐却一点儿犯罪感也没有地朝她眨眨眼。
正在这时,热闹一整天的手机又动了,这回是短信的声音。
打开一看,发件人还是关竞风:三秒钟到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么一个沉闷的时刻,芯辰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并且,这个有魔力的寒颤让她的双脚自发地朝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她知道关竞风不可能真的在病房外面,尽管他刚刚在电话里那么气势汹汹地命令“赶快给我滚出来!”——说实在的,从她的发育期开始,从她的叛逆期开始,从她胆敢不听他的话一次次或阳奉阴违或干脆就光明正大地违背他的意思后,他就开始动不动就对她气势汹汹——但芯辰还是很清楚他的时间安排表——这一个时刻,咱公事缠身的关大总裁正开会呢,凭着他那不要命的工作精神,在快下班时把公司里的高管叫到办公室里,会一开就开到远离下班时刻,他哪还有心思到这医院里来逮这个离经叛道的犯错者?
可芯辰的双脚还是莫名其妙地朝门外走去,出了门甚至还拐了个弯。突然,一道足以将她手腕折断的力道作用到她手上,再紧接着,气势汹汹的脸,气势汹汹地闯入芯辰的视线里——
那是一张怒气冲天的脸,而且——竟然真的是那个应该在空调室里训斥高管的人!
“啊——”
“闭嘴!”
“好痛,我的手、我的手……关竞风!”
“闭嘴!再叫我就从五楼把你扔下去!”
这样怒气冲冲的场景从芯辰的叛逆期开始便发生过不下一百次,这张怒气冲冲的脸也在她面前出现过不下一百遍,可是每一次当它出现,她内心的最深处还是会不合时宜地泛过一丝惊艳——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呀,才能在这么怒气冲天的时刻,还能让自己的脸保持得这么完美这么无可挑剔?
深邃的眼是眼,完美的鹰勾鼻是鼻,就连那因生气而抿得死紧的薄唇也仍紧贴美男子特质,甚至让某人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还要自虐地以为正是这种不待人见的怒气,为他平白增添了某种王者气势。不怒也威,怒也威——这样的气势套到这个拥有高大体魄突兀五官深邃眼眸外加标准鹰勾鼻的男人身上,不就是所谓的“相得益彰”吗?
然而半秒后,尹芯辰马上回过神来,制止住自己这种脑残的花痴念头。
是的,脑残,她简直是花痴到脑残!
那个扬言说要把她扔下去的男人在干什么?他正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以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挣不开的力度将她像垃圾袋一样地拖到电梯前。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戏的眼里写满各式各样的奇异遐想,可关竞风却熟视无睹。电梯一升上来,“当”地一打开,所有人都在他强大的气场下自动选择等待下一部电梯,于是关竞风便顺利地抓着芯辰的手臂将她拖进电梯里。
几秒后,高大的男人又拖着纤细女子走出电梯,跨入停车场,而后三下五除二,“砰”地一声,将她甩进车里。
“你干什么?你在做什么?停车!”
“停车做什么?”关竞风的声音却又静又冷,仿佛下一刻就会结冰。
“当然是回去看病人!人是我撞的,可现在却是宝茹呆在医院里陪他,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那就让她陪着。”
“关竞风!”
“你闭嘴!”跑车“吱”地一声在红灯前停下,关竞风盛怒的脸这下一点也不修饰地转向芯辰:“我都还没和你算帐,你倒是有种先发制人,尹芯辰,你真是越来越欠教训了。”
他的眼里写着无数内容,绝不仅仅是下午的车祸那么简单。冰冷中压抑着怒气的口吻,让尹芯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种更坏的预感冲上她脑门,硬生生地将她原想推门下车的冲动压了下去。
跑车以飞快的速度停到公寓楼下,关竞风泊好车,看也不看芯辰一眼,迳自往楼上走去。
芯辰不发一语地跟在他身后。
他从来都有公寓的钥匙,门一打开,关竞风几乎是用踹地将门开到最大限度,两人一走进公寓,他又“砰”地一声将门踹上,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扔下来:“你爸让我过来修理你。”
“他都知道了?”芯辰的声音微弱。
“你说呢?”他冷哼一声,语气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冰冷愤怒了,却夹着某种更令人难受的讽刺:“那么大的事,局子里的朋友一人一个电话打过来报告,我结婚的那会儿他们都没那么整齐呢,芯辰,你可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