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不够?”余绍廷就像听到了什么超好笑的笑话,“动机不够?尹芯辰,傅明析斗胆碰了他最爱的女人你还敢和我说动机不够?!他那么沙猪占有欲那么强的人你敢和我说动机不够?!”
轰!
“你说什么?”
“还要和我装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不行吗?”
“你说他最爱的女人……是我?”可是芯辰一点也没听出余绍廷话里的嘲讽。
“难道你一百六的智商还不足以理解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为你跑那么多趟警察局花那么多钱打通关系每每犯错就在后面擦屁股的原因吗?”
“那是因为他和我爸爸……”
“去你的你爸爸!尹芯辰,你到底是想骗我,还是想骗你自己?”他又俯下身,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再也没有任何解释,所有的解释就算从她的十二岁解释到她的二十五岁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可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愤怒?”
余绍廷笑了,可是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却布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芯辰,傅明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弟。”
她震惊了,可是……
“可是……你、他……”
“同母,异父。”
她感到烫得吓人的液体就在这一瞬,滴到她的眼睫毛上。
芯辰病了,高烧三十九度半,点滴挂了两天,迟迟不退。
宝茹接到余绍廷的电话后一边推掉公事一边骂骂咧咧地教训他不会照顾女朋友,可是当她抵达芯辰的公寓,看到印象中的硬汉警察又是换点滴又是煎药,药煎好了还得送到尹大小姐面前吹凉了再一勺一勺喂入她口中,夏宝茹便觉得自己再教训这个男人就真太不厚道了。
“哎哟,真是二十四孝男朋友呀,新时代好男人哪。芯辰,看来你们家‘关叔叔’这回没介绍错人哦。”
一提到那敏感的三个字,芯辰的眼便下意识地瞥向正喂着自己吃药的余绍廷,可是他脸上却一点儿异常也没有,那抹见惯了的笑嚼着,甚至还回应宝茹:“不做到二十四孝哪对得起关先生的厚爱?”
“哟哟哟,还真把自己当尹家女婿啦?”
“不然你觉得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宝茹笑得前俯后仰,可芯辰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嘴上温顺地喝着余绍廷喂过来的药,可考究的目光却紧盯着他那张丝毫没有破绽的脸。
如果不是口袋里的那张挂号单,她几乎要以为那晚的一切只不过是梦一场。
“对了,芯辰发烧的事阿姨知道不?”
“知道,昨晚到今天早上就是伯母在这里照料的,我怕她太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当然,这举动让余绍廷轻易地荣登尹太心目中的准女婿宝座。
“那关竞风呢?”
“哦,这个我倒是忘了。”余绍廷仿佛到现在才想起来,那表情那动作那声音真是自然极了,在芯辰和宝茹含义不同的目光下,他将碗搁到桌上,起身拿出手机。
下一刻,毫无破绽的声音传入她们耳里:“关先生吗?是,绍廷……芯辰发烧了,您要过来看看吗……挺严重的,近四十度……两天了还退不下来……”
躺在床上的女人转过苍白的脸,牢牢盯着那一头男人脸上英俊的微笑。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薄唇,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将这一切和明析联系在一起?
不过想来,又怎么可能?谁又会想到……
温和的声音持续传入她耳里:“您很忙吗?哦,那就算了……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客气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嗯?”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明明那么害怕他过来和绍廷面对面,可当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又是这样挡也挡不住地失望。
“好,明白明白……看来我还得恭喜关先生了,左小姐真是个美人呢,不过说句实在的,我还是觉得我们芯辰更漂亮,哈哈……”
“行啦,这么多废话,不来就不来。”宝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一听余绍廷的话就知道关竞风不打算来了。
真是典型的臭男人,曾几何时还将芯辰宝贝得就像自己亲闺女似的,现在一有女人出现,就给宠得昏头转向连这头的准闺女发高烧都弃之不顾。
哼,男人!
“好啦,你们慢慢聊,我先到延风那边看一下,你们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们打包上来。”
“阿肥发家的扁食。”余绍廷挂了电话,走过来微笑着说。
“什么?你女朋友都烧成这样子了你还让她吃扁食?!要不要这样替我省钱哪?”
“不是想替你省钱,问题是我女朋友现在只吃得下这个。”余绍廷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可恰是这副样子让宝茹赞赏:“行,越看越像二十四孝男友,那我先走啦——芯辰,车钥匙借一下,我没开车过来。”
“在延风那,他昨天开出去了。”
“OK,那我去找他。”说着,夏二小姐风风火火地拎包离开。
氛围瞬间又转为死寂,芯辰看着前方的空无一物,脑袋里仍旧回荡着刚刚说完的那通电话。
“你的车经常借给别人开?”大半晌,余绍廷开口,桃花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芯辰转过头去:“偶尔吧,怎么了?”
“这段时间,我看我们得注意点。”他指的是监控器的事。
“应该没关系,藏在香水座那边,没人会去注意。”
空气里弥漫着药的气味,余绍廷站在一旁看她,看着看着,许久后,突然又坐到床边来,伸出大手替她量了量额头。
“好像有退一点了。”
“绍廷……”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脸亦转过来,看着他的,“绍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余绍廷面无表情地拿起她的那只手,重新放回被窝里。动作无限地轻,可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绍廷,你怎么就能完全肯定是关……”
“好了,你现在在生病,不要说这些。”
“余绍廷!”他突然站起,芯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发出声音,“如果不是他呢?一旦不是他,你现在却采取错误的行动那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蠢的,”他顿住脚步,稍稍回了回头,“除非拿到十足十的证据,否则我不会轻举枉动,更不会伤害无辜。”
而这,原来才是他同意前来和她相亲的真正原因。
余绍廷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宝茹将晚餐打包回来后就被芯辰赶到隔壁公寓。满室静寂中,只余芯辰独自晚餐的声音。吃完饭后,她将打包盒扔到垃圾桶里,重新躺回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躺太多了,夜幕降临后,天色越来越暗,可是她的大脑却越来越清晰。活动着的思维怎么也不肯将歇,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高高挂起的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彻底明白自己就是睡不下去后,尹芯辰爬起来,在床上坐了片刻,然后下床,开门而出。
大厅里和房间一样静寂黑暗。客厅的窗帘做成暗色,只要夜幕降临,不开灯,不拉窗帘,整个空间便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她却仍可在路都看不清的情况下一步不差地来到沙发旁,因为那里摆放着的,是她最重要的音乐盒。
芯辰来到它旁边。那一日在明析公寓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那只音乐盒,这么多年来,表层的丝绒一点儿也不因时光而留下痕迹,反而有一种对时光历久弥新的珍爱之感。
她蜷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缩到音乐盒旁边,在黑暗中抚过它质地上乘的丝绒表面,然后轻轻地掀开音乐盒的盖子。
熟悉的轻音乐瞬间萦绕在整个公寓里。
绍廷说它的主题是I can’t see anyone else just because of you,我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只为你。
她安静地听着,细瘦的下巴抵在音乐盒边缘,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抚过这场盛大舞会中那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
到底过了多久了呢?从她第一次欣喜若狂地收到这个音乐盒,打开,激动得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场舞会到现在,到底是过了多久了呢?
可那一些时光啊,到底又是怎么了,竟然将她和他变成了现在这副难堪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他站在温暖的阳光里,伸出手那么友好那么疼爱地对她说“你好啊小朋友”。
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见面,他俨然已是神色冷漠的男子,略带不耐地摺起眉,接过她攒足所有力气摔过去的那狠狠的一巴掌。
“啪”地一声,仿佛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而这中间渡过的那些漫长的年岁,就这样随着那一巴掌,什么也不是了——否则那一次在警察局里,他又怎么会将以往对她的担心、焦虑全数投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就连她不发一语跑出去,他都不再追上来。
“这么多年了,它的音质还是那么好。”一把熟悉的嗓音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入音乐中。
尹芯辰吓了一跳,黑暗让她完全没注意到同场还有其他人,只是当那把熟悉的声音在音乐中响起,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下一刻,靠近沙发的小灯被打开,昏暗的灯光下,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霍然是那副和音乐盒息息相关的高大身躯。
“你……怎么来了?”芯辰诧异。
关竞风微拢起眉,不是因为这句过于疏远的话,而是……
昏暗的灯光下,那副在音乐盒旁缩成一团的细瘦身子骨竟然成了彻彻底底的嶙峋状。她一低下头,从脖子到裸露出来的肩膀全是凸起的骨头,没有一丝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