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被问住了,半晌才道:“他出家,对他自身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别人来说,就不是好事了。因为,他出家,就说明林姐姐跟他没一起。他们私下里说笑,林姐姐说她要死了,宝玉哥哥就说林姐姐死了,他就出家当和尚。这些玩话被丫头们听去,当作笑谈,我们也都知道。这样说来,林姐姐只怕也不是长寿了。他们结果竟然是这样。”说完不禁拭起泪来。
妙玉一笑,劝道:“我说你是糊涂了。这些本就是说不定事情,那书上我也只看了前半截,并没有后结果。并且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哪里就成定局了呢。俗话说,人定胜天,只要有心改变,只怕结果就不一样了。”
惜春想了想,才道:“难怪你一直让我帮林姐姐说好话,却早就知道了这样一个结果,是不是?你只是不愿坐视不管,便也想点微薄之力,看能不能改变这一切。你说是不是?”
妙玉点头。叹道:“我早就说过,知道了将人发生事情,心里并不会好受。有些事情。我们很想改变它,却总觉力不从心,那种滋味,当真是比死还难受。你宝玉哥哥和林姐姐事情,我们旁观人却也要想开一些。虽然他们有可能终不能一起。但他们现一起,就很好啊。不管他们现一起,是风花雪月也好,是吵闹拌嘴也好,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能享受一天便是一天。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人生。人活一辈子,不都是一天一天组合而成吗?换作是别人,说不定连他们这样一天也不曾领略过。”
惜春便笑道:“我就是那别人中一个。我就不曾领略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滋味。我也不想去领略。也罢,听姐姐这一席话,我这心里倒真是豁然开朗了。不管他们结果如何,他们总算是幸福乐过,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姐姐。你出家为尼,不想于这情爱上事情看得倒也透彻。”
妙玉暗叹。嘴上却只得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正因为我跳出红尘这外,才这些事情上比别人看得清楚一些罢了。你呢,从小养这深闺里面,并不能见着别男子,若真见了别男子,只怕也难以说出这绝情绝世话来。”
“也许这便也是我福气。林姐姐和宝玉哥哥那样,他们自己或许是一种享受,可我看来,却也是一种折磨。这些滋味,不尝也罢。”
妙玉叹道:“你能有这样见识,却也难得,那便也少了那情爱之中许多折磨。当真你是有福。”
惜春微微一笑,然后道:“姐姐,我们也都算是世外之人了,但身子却仍这尘世之中,不免为这些俗事所牵绊。我也想过了,这以后啊,我便绝了东府那边我亲哥哥来往,除了晨昏定省,我再不出园子了。”
妙玉却道:“佛说,普渡众生。身俗世中,身边又有一些需要帮助之人,那我们就该伸手帮助他们。你这府里好歹是小姐,是主子,行事比我方便多了。就拿这次鲍二媳妇事情来说吧,你还能派下人去知会一声,我却是一筹莫展,什么也做不了。虽然终没能救得一命,但好歹你也力了。能一力,总比袖手旁观来得畅,你说是不是?”
惜春笑道:“姐姐也别谦虚,你见识比我广,主意比我多,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去做便是了。”
妙玉也笑:“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出家人,可不敢吩咐你。只是若有建议,我却是不妨提一提。”
惜春嗔道:“你是出家人,却也惯会说这样酸话。什么千金小姐,说到底,不过是没人疼可怜人罢了。只是我这以后也不会再为自己伤感自怜,只想着能清清静静过日子便罢了。好姐姐,也只你肯亲近我,我只当你是我亲姐姐便成了。以后我再有什么事,只管找你拿主意,你可再不能随便推脱,拿那些官样文章来搪塞我。”
妙玉笑道:“你也会装痴作傻。我什么时候拿官样文章来搪塞你了?你拿我当姐姐,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妹妹了?你有好东西,首先想到就是我,巴巴地让人送来。我只恨这里没个自由行动,也不能替你找一些奇礼物,也好还你情分。只得生受你东西罢了。”
“你说这话可不是又见外了?若是姐姐妹妹,便不必说这些生分客气话。我有东西,便是你。你要什么,只管拿去。只是我这里也都是一些金银玉器等俗不可耐东西,也入不了姐姐法眼而已。那些也不说了,以后咱们只管诗画,只管喝茶下棋,别于我无干。”
妙玉和惜春两人再去蓼风轩看画,不提。
倔鸳鸯拒亲大老爷 美香菱拜师栊翠庵
这日午后,妙玉正准备到蓼风轩去,门口迎面碰上了鸳鸯。
鸳鸯让身后小丫头把手中捧盒拿出来,一一摆上,道:“这是老太太让赏下。说宫里娘娘说了,不可委屈了妙玉师父,好生将养着。老太太又说你帮着惜春画园子,辛苦了,便让厨房专做了这些点心,让我亲自送来。”
妙玉看过那几样精致点心,让凌霜先收一旁,便请鸳鸯坐了,又让凌霜奉上茶来。
鸳鸯先让小丫头回去复命,自己却坐着喝茶。
妙玉见鸳鸯一直坐着,并不急于离开样子,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凌霜出去了,单留她们两个人屋里。
鸳鸯见屋里没人,便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不但将我心里意思揣度了,连你原来说这府里有人打我主意这事也说准了。”
妙玉便知道贾赦果然找人向鸳鸯提亲了,但故意问:“是哪一个?”
“还有哪一个,还不就是那人老心不老大老爷!”
妙玉笑道:“来头可是不小!人家可是给了你好大体面,你是怎么个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这人真是,怎么还问这个,那次我就说得很明白了,我可不给人家当姨娘。大老爷又怎么啦,他敢把大太太休了,我就敢嫁他,只可惜,他也只是银样蜡枪头,嘴上工夫,只能说说而已,却也不敢动真格。那样无用人,我却真看不上。”
“你这会儿倒说得痛,只怕这次就把他得罪了,这府里,你暂时还有老太太护着,如果老太太不了,便是他天下,他就是老大,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还能怎么,大不了一条命而已。这里还有现成尼姑庵,到时我走投无路时候就投奔你去。你收不收留呢?”
“不是我收留不收留,到时还得看府里管事奶奶同意不同意,我们这尼庵供给都是府里给,没有管事发话,我们也只有饿死。”
“你这样说,就是这条路也走不通了?那是不是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要那个时候当家作主奶奶能支持这件事,那就能行。若是不支持,只怕就难。当然这也不是唯一出路,你还有别路子呀,哪能就说到死了呢。”
“当家奶奶不就是琏二奶奶吗?她是大老爷儿媳妇,公公要做事情,她敢说一个不字?算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至少我要做姑子也不能这栊翠庵做,得去外面尼庵才行。”
妙玉微笑道;“你也不一定非要出家这条路,还可以有别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想嫁大老爷,可以嫁别人啊。你不愿做姨太太,只这贾氏宗族里寻一个别子弟,让他求了媒婆来提亲,只怕也就成了。”
Ps:
鸳鸯不想做妾,她能达成心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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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倔鸳鸯拒亲大老爷 美香菱拜师栊翠庵2
鸳鸯摇头:“这法子行不通。你想啊,老太太连大老爷都不愿给,还愿给别人吗?老太太如今衣着饮食也都靠我,她是到死也不会放我走。我想走,也只得等老太太归天之后再说。等老太太归天了,只怕就由不得我了。即便真能嫁一个贾氏宗族子弟,也是逃不出大老爷手心。”
妙玉想了想,又道:“咱们再另想法子吧。天无绝人之路。若是有一个体面有势力人来求老太太,老太太却不过情面,只怕就成了。”
鸳鸯仍是摇头:“这样人却是难找。你想,体面有势力,也都是娶了正房夫人,哪里还能来提亲呢?便是提亲,也只是做姨太太,我都是不愿意。”
“若是有那正妻亡故,要娶续弦呢?”
“这样人是难找了。即便有,只怕人家要是门当户对小姐,哪里看得起咱们这样丫头呢。”
妙玉笑道:“不管怎么样,还没有山穷水时候,那就是有希望。再不成,还有一条走为上计路呢。”
鸳鸯忙看了看门外,嘘一声道:“这样话你也敢说!让别人听去了,可是不想活了。这个法子,我是从不敢想,若是让他们抓了回来,可真是生不如死了,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折磨人呢。真到了山穷水一天,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有什么不敢想?天下之大,就没有一处你容身之地了?随便寻一个僻静地方,他们也找不着了。到时,你愿嫁就嫁,随心所欲,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无牵无绊。岂不自!这样日子,难不成你竟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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