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本也是好强之人,本待不说,但想起素日里贾宝玉、林黛玉和惜春等人对妙玉学识和涵养称扬,便也不禁有些敬慕,自己如今本身也有重大疑难,不妨就跟她说说,说不定还能得到有用建议。因此道:“刚才我亲生娘找我闹了一场,我只是气不过,她怎么就那样糊涂,毫不体会我难处,偏这关键时候来烦我?一时气闷不过,才假借小解,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妙玉便知道刚刚是赵姨娘去闹了,想来便是为那自己亲兄弟死了要丧葬银子缘故,便安慰道:“她是个糊涂人,你却是不糊涂。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事情便罢了。只是她终归是你亲娘,你今儿晚间还得好好跟她说几句话,让她消消气,也让她体会你一片苦心和难处便好了。”
探春听妙玉这话很是贴心,不禁又多了一分亲近之意,便点头道:“我方才也想着该是这样做。妙玉师父竟也虑得清楚。我早听说妙玉师父是个了不起明白人,凡事也都看得通透,我如今正好有一些疑难问题,想要请教妙玉师父,不知妙玉师父肯不肯指点一二呢?”
妙玉微微一笑,道:“指点倒是不敢当。若说明白,我也不过比你们痴长几年,多看了一些事情,多知道一些事情罢了。三小姐有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探讨探讨,倒也是一件美事。”
探春见眼前只有自己和妙玉两人,妙玉说话既谦和又理,平日里自己又没有一个说真心话知己,眼下自己受了委屈,一时也不得发泄,偏又碰上妙玉这样一个肯听自己说话人,便忍不住推心置腹起来,道:“你是外面来人,想来也见了不少人情世故,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是姨娘生养,生来便让人有些瞧不起。如今事巧,正好让我来管这府里事情,虽然只是暂时管理,我却想借着这个机会,满心里要做几件事情出来,让别人刮目相看。只是刚一管事,却被亲娘老子来闹了一场,倒让我有些灰心了。你说,眼下我又该如何做呢?”
妙玉这时便又隐隐约约想起那书上一些情节来,想了想,便道:“你娘见识有限,那也罢了,你也不用为她烦恼。你只想想自身处境,若要出人头地,也只能做几件服众事情出来。你先想想,这府里有些什么积压难题,你们二奶奶平日里想不到事情,你只解决一两件,只怕就已是惊世骇俗,让人不敢再轻视于你了。”
探春默想了想,摇头道:“这府里日日便就这样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别人做不来大事。妙玉师父,你是不是有些眉目了,或是有什么好建议?”
妙玉微笑道:“依我看,眼下要紧便是银钱事项。你只想想,这府里几年来出帐多,入帐少,早有些入不敷出了,只是你们二奶奶不好说出来,拆东墙,补西墙,苦苦支撑着罢了。老太太和太太心里也未尝不明白,只是也都不好说出来,将就着勉强混着而已。所以你只想着开源节流,便入了她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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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聪明智慧,出身却不好,妙玉自然肯帮她以后还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继续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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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亲疏有别起用姨侄 兴利除蔽指点迷津2
探春想了想,心里多少有了一些眉目,却又问妙玉:“你倒也说说,如何开源?如何节流?”
妙玉道:“这节流嘛,我只说一项。ysyhd这府里多少积年规矩年例,一直沿用着,银子上头,重重叠叠,冗多繁复,只是让采办赚了去,府里真正用着却是很少一部分。以前,你们家兴盛时候倒也不觉着什么,不过多花一点银子,博一个气派罢了。如今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哪里还用得着那些虚规矩?至于开源,外面那些商铺田庄,并不由你管,你也搭不上边,只管想想这府里,哪里有生银子地方便成了。”
探春本自聪慧绝伦,略一思索,便喜笑颜开,躬身一礼,道:“多谢妙玉师父指点。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如醍醐灌顶一般了。”
妙玉微一闪身,并不受礼,微笑道:“你也太过誉了。你总算是明白了?”
探春点头:“明白了。”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那我就暂且说一项,你听听能否使得。府里赖嬷嬷家,不过是我们府里大管家,家里一样有园子,年节上也请了我们府里太太小姐们一起去玩过。我就见他们园子比咱们家小多,但那园子里出产东西,除了供应他家一应吃用外,还有不少节余。人家果然是精于打算管家头儿,事事都能俭省节余。不像咱们家,这么大一个园子,白白地丢着,还得每年花银子请人管理,这笔开销就很是可观了。现想来,真是可惜!”
妙玉点头微笑:“你明白就好了。这也算是一项兴得除弊大事,包管你老太太和太太心目当中便是一等一了。府里别人也都会对你另眼相看。只是这里面细节,你就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怎么分配,还得平服众人之心。哦,对了,你还得跟与你共事那两个人商议商议,不然你一个人得了功劳,别人心里如何自处?倒不是给你自己添好,却是起祸了。”
这一番话。让探春是敬服,连着点头道:“妙玉师父果然说得透彻。连旁人也都虑到了。我只认我也算是精细了,却仍不及你。耳闻不如一见。今日受教,竟是我福气了。也是我们缘分。”
“这话很是。相见便是有缘。我也早听别人说过,你是一个聪明不过女孩子,只可惜生不逢时,一直不被人看重罢了。今日一见。果然聪慧机敏之极,比过了我见过多少人!”
探春心里高兴,笑道:“妙玉师父谬赞了。今儿幸得遇见了妙玉师父,不然我还想不到下一步怎么去做呢。”
妙玉微笑道:“你这样聪明人,迟早也会想到这些,我不过是早一步提醒了一下罢了。”
“便是这么提醒一下。已是帮我很大一个忙了。我感激也感激不过来呢。”
“这有什么好感激?我到你们家寄居了这么些日子了,白受了一些恩惠,也没个报答之处。今儿有缘跟三小姐相见,能略绵薄之力倒是我荣幸。”
探春感叹道:“妙玉师父这样见识高妙之人,又不居功自傲,当真是难得!今儿有缘跟了妙玉师父受教,当真是受益了不少。”
正说着话。只见那边两个丫头影影绰绰地来了,探春见了道:“这是我丫头。想是屋里找不见人,找到这里来了。妙玉师父,多承你指点,小女子感怀于心。今日一见,受益匪浅。只是方才我跟你说话……”
妙玉如何不明白?忙微笑道:“三小姐放心,妙玉也不是那等随便跟人嚼舌人,我们之间说话,也只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只管放心做事去吧。”
探春一笑:“妙玉师父高妙之人,定是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倒是我多虑了。也罢,我失礼先走了。”说完躬身一礼,转身便走了,摇摇摆摆迎向那两个丫头。
妙玉也回身往栊翠庵方向走,远远地听见那两个丫头道:“哎呀,小姐跑到哪里去了?转眼工夫,就不见了。宝姑娘和大奶奶还等着姑娘去呢,又要摆饭了,找不见人,可把我们急死了……”
只听探春笑道:“我又没想不开去跳河,你们急什么……”后面因为越来越远,含含混混已是听不清了。
凌霜迎上来,接着妙玉,笑道:“你们两个说些什么?又不让我跟前。”
妙玉笑道:“人家三小姐心有烦难之事,又不好示人于前,你跟前,我们怎么说话?”
“三小姐是这府里正经小姐,日日被人捧着,锦衣玉食,还能有什么烦难之处?”
妙玉叹道:“你还不知道吗,锦衣玉食,也并不是就没有烦恼。当初我家时,可不是一样衣食无忧吗,还不是被人排挤打压欺负?到后来还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亡?她虽是千金小姐,可偏是姨太太生,一样地被人瞧不起,满心里要做点子什么事出来,让人不敢再小看,偏又是自己亲娘糊涂不懂事,来闹她,你说,她烦恼不烦恼?”
凌霜点头:“我见那三小姐倒也是爽利之人,却偏生不是太太生。听说她那亲妈和亲兄弟也都是糊涂不醒事人,倒难为她还能撑到如今,还算没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失了情分。”
“她本就是老太太亲自教养。不然由她自己亲妈教养,即便她天性聪慧,只怕也早被耽误了。太太有自己亲生儿女,哪里会想着照管她!况且平日里就跟那赵姨娘不对付,心里嫌恶,就不会对这三丫头上心了。这三小姐也算是有心人,跟了老太太身边,学得聪明伶俐,又会察颜观色,好歹没让太太嫉恨她,就已是万幸了。”
凌霜看了看周围,才又悄声道:“我听说这三小姐对自己亲妈和亲兄弟很有些无情无义呢。成天只奉承太太和宝二爷他们,眼里也只认太太那边亲戚,自己亲妈这边亲戚因为是下人,连正眼也不瞧。”
妙玉看一眼凌霜,道:“别人说什么,你也只听听便罢了,可不能胡乱揣测,以讹传讹。你想啊,这三小姐生这样家庭里,她能怎么办?若是她跟自己下人亲戚们亲近,不仅让别人嗤笑,也会让老太太和太太憎恶。因为老太太和太太不喜欢赵姨娘,她也不得不违心远离自己亲妈。你说,谁会不认自己亲妈?至少从小,亲妈也是真正心疼她,她难道就没有一些感念?我看那三小姐本也是个明白通达之人,断不会这样无情无义。若是她真正跟她亲妈生分了,今日里赵姨娘也不会去找她多要丧葬银子了。我想,虽然她表面上是跟亲妈亲兄弟生分了,暗地里却并没忘记照顾他们。所以呀,这府里事情,也并不是别人传言那样。凌霜,以后听来这些话,你只要用心去想想,便能分辨出真假来,便不会被传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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