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秋一窒,顿了顿才问:“有事吗?”
梁盛林回头看了一下四周,挑眉,意思是说,要在这里谈吗?人来人往的洗手间过道。
夏孟秋便又笑了一下,说:“那你等等,我还有朋友在那边。”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照样温和,却有着不动声色的客气跟冷漠。
梁盛林心里酸得倒牙,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陪着她走过去跟那些人道歉解释――其实也没啥好说的,看到他摆出的那张脸,明白的人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不明白的也摆出一脸成全的暧昧。
对这样的局面,夏孟秋多少有些无奈,可她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随着梁盛林走了出来。
夏日炎炎,也没什么太好的去处,梁盛林就做主在旁边另寻了个房间,跟他进去的时候,夏孟秋还有些踌躇,这把他给气笑了,说:“怎么,就那么怕我对你做坏事么?”
夏孟秋摇头,说:“我是怕我自己立场不坚定。”
这回是真把梁盛林给逗笑了,就这一句,抵得过百句千句的甜言蜜语,让他忍不住想就那么上前去抱她,吻她,狠狠地爱她。
这样的想法一起,他浑身的肌肉都叫嚣着要付诸行动,可惜夏孟秋先他一步,闪身进了房间,末了还正经危坐在选了个角落的单人位,望着他,很认真地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小模样,看得梁盛林直咬牙,很想扑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一通坏事。但夏孟秋一脸的坚决与戒备,大有随时抽身走人的准备,他只得回身烧水,泡茶,拖延着时间,也安抚着自己的心情。
只是一旦冷静下来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谈起了。
于是最后,选了一个最直接的方式,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说:“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夏孟秋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头“哦”了一声,并没多少意外的表示。
“那些事情都跟我们无关,你不觉得你的决定做得太草率太对不起我了吗?”
眼前茶雾渺渺,夏孟秋只是抿唇不语。
梁盛林的手穿过弥漫的雾气,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夏孟秋,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他是有理由这样理直气壮地来质问她的,在他看来,那都什么破事啊?跟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值得她那么郑重其事地给他一个布一个分手的局。
夏孟秋一动不动,平平板板地说:“对不起。”
梁盛林忽然就又有些生气,手下用力,她白的下巴上瞬时就起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应该是痛的,她却哼都没哼,甚至连点躲闪的动作都没有。
想也没想,他倾身过去,想要吻她。
这一回夏孟秋倒是躲开了,她偏开头,眉眼低垂,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那么,你今天找我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们结婚吧。”
夏孟秋像是被他这个神来之答给惊到了,倏地抬起头来瞪着他,颇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
梁盛林给逗得笑了,揉了揉她那被自己捏红了的地方,说:“怎么,吓到了?我才被你吓到了,前阵子那样对我,真恶劣!所以,你就用结婚补偿我吧。”
夏孟秋这下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跟着笑了一声,这笑声里的饱含了嘲弄、讥讽、愤怒,她脸上甚至少见地露出了几分愤世嫉俗的味道:“我只能说,你心脏够强大。”
梁盛林笑意顿敛,他收回手,盯着她,满不是滋味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孟秋说:“你说那些事你知道了,是哪些事?是我爸爸陷害你爸爸不成反倒自作自受害得我妈妈跟着一起痛苦一生,还是我是非不分,试图利用你达到构陷你爸爸把他拉下水?不管是哪一件,你觉得,**揭穿了,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我爱你,而且你也明明爱着我。”
“爱情就是全部了?”夏孟秋又是冷冷一笑,“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呢?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你想过我们结婚以后两家人怎么相处吗?因为犯过错,所以永远无法互相平等地相处跟看待,我爸爸因为一念之差,所以活该一辈子被打压,从才华横溢的青年变成一事无成的小保安,我妈妈也活该早产,被剥夺一个女人享受……最后悲惨痛苦地死去,好吧,就算你爱我,可以包容我做下的一切错,但是我爸爸该怎么面对你爸爸?虽然是亲家,但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那我又该怎么面对你父母?该愧疚地曲意讨好,还是在被鄙视得体无完肤中为了爱而委曲求全?梁盛林,你不要太自私了。”
梁盛林脸色倏地变得惨白,她的话是如此的冷静又冷漠,让他狼狈得立时无言以对。
夏孟秋却并没放过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或者分手的决定是草率了,可是那句厌烦了继续却是真的,我厌烦了我们两家这样恶心的牵扯,也厌烦了自己的愧悔自责,我没有办法像你做的这样云淡风轻地看淡一切,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靠恨你的爸爸才走过我人生当中最灰暗的那一段的,现在,你又怎么能要求我,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
“我已经尽我的所能,给了我们的感情一个体面的结局了,也请你,给我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
说完这些,她终于是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开门离去。梁盛林似乎尤自在震憾之中,根本忘了要阻止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夏孟秋早已走得不知所踪了。
他颓然地回到房间,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还是她那几句话,不容否认,他确实是被打击得惨了,在找她前的某一刹那,他几乎又要开始相信爱情的纯粹能够击败一切阴谋诡计,他爱她,她也还爱着他,那还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呃,后面真的卡住了,最近身体状况太差,码字没效率啊,这一章码得我很不满意!
75离去
其实说到底,梁盛林到底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他这一生,只有他踩着人家自尊扬长而去的份,没有过被别人踩的感受,所以他根本就不理解夏孟秋内心是如何的纠结郁闷以及痛苦。
直到他四处碰壁。
梁华明直接就和他摊明:“如果你真要娶她,可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汪明月也苦口婆心拿出给下属作政治工作的精神教育他:“我和你爸爸是很难接受她的,那你想过没有,你的爱对她来说有可能是极沉重的负担?如果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她一定不忍心你为了她而抛家弃业。”
最让他难过的还是夏哲言,他一直都拒绝见他。夏孟秋后来苦笑着求他说:“你不要再出现了好吗?你知不知道,那些过去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你每出现一次,就抽他一记,他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那时候,四面楚歌,他好像才开始理解了一点点夏孟秋的做法,他似乎才清楚地意识到,她真的尽了力量,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给了他们的感情一个体面的结局。
是他硬要撕开一切,撕开了才发现,痛过之后不是结痂,是血淋淋的现实,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是时间累积的伤,看似无药可医,只能眼睁睁放弃。
又一个月以后,夏天已尽,秋意尽染,他得到了夏孟秋被调离的消息。
是去了下面市区的一个支行,说是作为青年骨干去基层重点培养。
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梁盛林刻意运作的成分,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又一次冲动地跑去看夏孟秋。那时候她各项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拿着调令正准备离家的事。
接到他的电话,她考虑了片刻,然后就约他一起去爬山。
说爬山其实也是夸张了一点,就是大学城后面的一个小土坡,因为植被还可以,市政府就在那建了一条环形的水泥山道,给可怜的没见过什么山的城市人以一点绿色的安慰。
他到的时候,夏孟秋刚从山上下来,很明显,她已经走了一个圈,额头上附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看着好似又胖了一些,但脸色却并不怎么好。
两人相对,一时又有些无言。
后来还是梁盛林打破沉默,主动问她:“听说你要调走了?”
夏孟秋说:“是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梁盛林问她:“如果我不纠缠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走?”
夏孟秋没说话。
梁盛林就笑了笑,其实他这个问题真是很多余。就算他不纠缠她,大概他爸爸最后也会找些名目把夏孟秋弄走的,只要她还在这行,只要她还想要好好地工作与生活。
夏孟秋说:“其实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
梁盛林这次也没说话,良久才问她:“你还恨他吗?我是说,老梁先生。”
夏孟秋被他这个称呼逗得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就想,那大概是还有些恨的。其实后来,他也更深入地了解过当年的事,事实并没有汪明月说的那么不堪,说什么夏哲言弄了个妓、女去勾引他爸爸,而是他爸爸本身除了他妈妈外就有个青梅竹马,可以说,梁华明是为了前途才娶的汪明月,算起来,也就是新时代的陈世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