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之所以走火入魔,会不会是因为见她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但世上很多事,往往就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很多时候,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做成某一件事情,老天爷却偏要跟你做对,给你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甚至是考验。
梁盛林接到程东的电话的时候,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程东对他的纠结是一无所知的,他使唤他的时候,还是照常的完全不把他当外人,他说:“老五,我中秋节要回来,时间很紧,就麻烦你把你手上的事都错开,来接我一下。”而后又说,“把夏孟秋也带着一起。”
梁盛林当即就觉得,程东于他,就是一千年冤孽,丢不掉,还甩不脱。
他冷着脸说:“你自己打车过来,或者让你的宝贝打的去接你,上次那样不就很好么?”
程东笑嘻嘻的:“她不是不愿意么?你去接她一起,她要面子,不好意思不来的。”
梁盛林都快要无语了:“那我一个人来接你不就行了,何必要她一起?”
“我说了,时间紧嘛。”程东也很无奈,“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明儿零晨的飞机,我得又走了。这边的事情在最后收尾中,我一下不盯着,都不行。”
梁盛林皱眉:“既然这样,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唉,是我姐,她被诊出,有严重抑郁症了。”
中秋节程东居然又杀回来,虽然他电话里讲得好听,不过夏孟秋不相信他是专门为了陪她过节而来的,想想啊,她生日他都只隔空送了东西过来而已,中秋节又算什么?
只是让她烦恼的是,程东那斯偏要她去接他。
夏孟秋不肯:凭什么有车的你不喊,偏偏要喊她这个打的消费的去嘛!
哪晓得程东却威胁她:“好啊,你不来接,你不来接我直接杀去你家。”
得,怕了他了。
当然,程东这回良心也发现了一回,让梁盛林开车来接她一起。对此他的理由是:“我只是想第一个看到你嘛,又不想你太辛苦。”
还亏得他有脸这么说,夏孟秋在心里猛吐槽。
梁盛林这回的脸色,比之以前的任何一次,看上去都要更平和,但是也沉默了很多,如无必要,几乎不和她说一句话。
夏孟秋虽然觉得别扭,但倒也体谅,因为她自动自发地把这归咎于是他受了情伤的缘故。
关于上回他醉酒以及他说的那些话,他不提,夏孟秋也半句都不会多说。
她才不会像程东那样,一边假装好心地扮着知心大哥,一边又不要脸地拿那些伤心事来打击人家。
让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才不过三个多月没见而已,程东居然瘦了好多,上回回来的肌肉这次差不多全消下去了,还有人也显得很憔悴。
看他这样,夏孟秋没好意思再言语打击他,就问:“您老是直接去休息的地哪还是吃饭?”
程东笑:“秋秋,你生日的时候我没回来,你是不是怨气很重?”
这人真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很想让人打他!夏孟秋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同学,我不是怨妇,没那么重的怨气。”
程东嘻嘻笑,根本就是自说自话:“所以,你看,这回我专门回来陪你过节来啦。”
夏孟秋听得心上一抖,说:“程少爷,其实您真的可以不用这么专门的。”
“要的,要的。“程东大笑,“秋秋,你要是哪天对我的称呼不要这么亲昵多变就好了,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选定哪一个,比如说:‘东东’?哎,还别说,老五,你发现没,我和她,一个秋,一个冬,刚好接规的两个季节呀。”
这一回,不光是夏孟秋,就是梁盛林也很想翻白眼了。
“东东。”夏孟秋想吐了。
程东却见逢插针地应:“哎!”
搞得夏孟秋哭笑不得:“我说你好歹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让人这么叫,您听着,肉就不酸哪?”
“不酸。”程东笑嘻嘻的,“如果是你这么叫的话,我只会觉得心肝肝儿软。”
夏孟秋听了,这回连话都不想回了。她扭过脸,默默地瞪着车窗,把那个想象成是程东,而她正用无敌杀人眼刀,把他刺了千八百个洞。
正“刺”得欢乐,耳里听到程东跟梁盛林说:“麻烦,秋秋家的小区,你还知道路吧?”
夏孟秋本来是下定决心,在他下车之前再不理他,下车之后立马逃之夭夭的,闻言猛地回头,瞪住他。
程东看她那样,笑:“秋秋,不用这么激动的,我就是,给咱叔送点中秋节的礼。”
“不用了。”夏孟秋迅速回他,心里有些恼火,既然接不接他都要杀去她家,那她干嘛还费这个事啊,“你把东西给我就行了,您老贵人事多,就不需要特别上门了。”
“上门”这个词,无意中倒是取悦了程东。
如果不是要赶着去看他姐姐,他倒真想提着东西亲自去她家拜访拜访,多好一暗示机会啊,可惜了。
程东叹了一口气,等到地方了,见把夏孟秋也已捉弄得够呛,就顺势说:“那好,你不让我去你家也行,这有些东西,你带回去吧。”说着还特别补充一句,“一定要带回去,要是还像上回那样,哼哼!”
夏孟秋听得惊出一身的汗,头皮不由就有些发麻:这人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明明上回那事,连他爸现在都还不知道,至今没问过她呢。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早在程东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她爸爸的电话,两人早就通了气了。不过程东没说自己送了东西过来,只是问夏哲言,夏孟秋生日那天,有没有收到特别的生日礼物。
夏哲言哪里明白他那些弯弯心思,自然有什么说什么,那程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孟秋怕程东翻旧账,忙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真是啰嗦。”
程东便从后备厢里拿了个包装很是精美的礼品袋递给她,夏孟秋探头一看,居然是两盒大班冰皮月饼。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两盒太多了,我拿一盒就够了。”
程东二话不说,把后备厢里的礼物全拿出来,威胁她:“再罗嗦,再罗嗦你把这些给我全部都带回去。”
夏孟秋立即扭头就走,连再见都忘了跟他和梁盛林说,等走出老远了,才记起还应该和他本人说句谢谢来的。
程东和梁盛林开车走了,虽然他没说还会来找她,但夏孟秋就是怕这斯会不消停,一到家,立马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今日中秋,举国团圆,不用上班。
夏哲言买了好多的菜,满满地塞了一冰箱,当天晚上的餐桌上,除了有他的招牌菜糖醋排骨外,还有粉蒸肉、红烧猪蹄、老火鸭……平时还不觉得,一到逢年过节的日子,夏孟秋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唏嘘:家里人口实在是太少了。
就她和她爸两个人,这些菜,估计能吃到生虫。
但她又不能阻止什么,大过节的,好像就一两个菜也实在是不太像话。
夏孟秋进屋里去翻上回程东带来的红酒,夏哲言就在外面架起筷子给夏母供了上了茶饭,她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在念叨:“来吃饭吧,家里一切都好,孟秋的工作也挺顺的,我的身体也很好,你妈年纪虽然有些大,但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记性也好……”
唠唠叨叨的,仿佛她根本就不曾离开过。
夏孟秋扭过脸去,立在原处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才捧着酒走近来。也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面前的老头,比起妈妈去逝之前,好像老了不止一截。
她心里发酸,默默地把酒开了,给自己和夏哲言都倒了半杯,杯子轻晃,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出一抹娇艳的鲜红,就像他们的人生,就像是她的青春,刹那之间,弹指而没。
她忽然就原谅了夏哲言,不管他后来对妈妈的好是基于什么样的立场,一个男人,肯回头是岸,肯这样对待一个女人,那么,妈妈最后走的时候,应该是幸福的吧?
或许于她来说,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把酒递给夏哲言,然后跟他轻轻碰了一杯,诚心诚意地说:“爸爸,身体健康,但愿以后,每年的今日,我们都能人月两圆。”
再不失去,再不缺失。
夏哲言很激动,他能感觉得出女儿的转变,尽管那是细微的,可依然令他很高兴。他回敬了女儿一杯酒,喝开后,还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许多他跟夏母年轻时候的事。这些事,他年轻的时候不会说,夏母病了的时候他也很少说,但是人不在了,他反而时常的想拿出来提一提。
只是先前女儿对他有成见,他一说她就不耐烦,今天,她没有不耐烦,她静静地倾听着,就坐在他身边,眼睛发亮,眸中含光。
这个中秋节,夏哲言和夏孟秋过得很平和,父女之间的交流,虽不至于到了倾心的地步,但也难得的坦率。这种坦率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点灯光,以至于不管你向前走出了多远,依然能够感觉到,它带给自己的温暖。
之所以这光未能完全遮蔽黑暗,是因为,在他们之间,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无法完全坦白地跟女儿说出当年当事,而她,也永远地怀着母亲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