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夏没由来得心软,看了一眼沈一飞,摇着轮椅从一旁的书柜上取来画笔和画纸递给他:“我把灯给你调亮一点。”
接过画笔的沈一飞眼神一亮,侧身看了窗外一眼。窗外的大地,撒着清清朗朗的月光,初秋微凉的天气,花坛里郁郁苍苍的树木都似裹上了一层银霜。沈一飞低头略思索了两秒,手中的画笔龙飞凤舞,短短几分钟,一副简笔的山水月色图就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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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想(已修改)
“嗯?”专心画画的沈一飞突然皱了皱眉,然后把头侧到慕夏的身前:“挠一下,头上痒。”慕夏有些好笑,揽过沈一飞的肩膀,轻轻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姐,好看么?”沈一飞扭头笑了下,把画举到慕夏面前,有些孩子气地问道。
慕夏有些心酸,手指指腹轻挠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很好看。”
沈一飞手肘撑着身子,不一会儿就累了,他嘟囔了几声,抬起手就去抓头顶的头发。慕夏正专心看着他的画。
突然,沈一飞的身子整个儿地震了一下。
“你怎么……”
慕夏疑惑地抬起头,目光刚触到沈一飞的手,后半句话就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沈一飞的手上正抓着一大把头发,头皮连着头发被一同扯下,发根密密麻麻地嵌在青白色的头皮上,嫣红的血正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落下。
沈一飞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夏一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姐,我是不是会死?”慕夏怔在原地,沈一飞却突然笑了下,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死了,我不放心你这样留在世上。”
‘要是我死了……我不放心你这样留在世上……’
‘要是我死了……要是我死了……’
沈一飞的话,在慕夏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飘荡,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冒出来。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年沈一飞14岁。
快到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沈大豪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多少活儿接,整日不是出去打牌,就是和一群车友一起吃饭喝酒。
慕夏恰好经期,下腹像是揣了块冰,时不时地疼上好半会儿。沈一飞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按慕夏说的,烧了壶热水,又跑到菜场给她买红糖。
原本沈大豪都是半夜才回家,谁料那天他输了钱,早早就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慕夏老大远就听见沈大豪的骂声,她知道沈大豪这么早回来准没好事,赶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捂着冰凉的手脚躲到房间的大衣柜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果然响起了沈大豪掏出钥匙开锁的声音。慕夏的心里像是装了七八十只兔子,‘扑通通,扑通通’地跳个不停。
“死丫头去哪了?赶紧给老子做饭去。”沈大豪在走廊里嚷嚷个没完,慕夏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身子使劲往衣柜深处钻。
本就是心悬一线,却不料,衣柜上方的铜镜被慕夏的肩膀一撞,‘咣啷啷——’一声砸到了地面上。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慕夏的心都要蹦出胸口了,可仍不敢打开柜门往外看,只一味地缩着肩膀埋在衣堆里不吭声。
短短三分钟,似乎就跟一世纪一样漫长,慕夏的耳朵贴着柜门,小心翼翼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外面仍像是空无一人般的安静,慕夏嘘了一口气,正以为沈大豪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突然从柜子上方,浇下来一大桶的凉水。
一月的天气,出门溜一圈都能把人冻得像根冰棱,那一大桶的凉水从衣柜的缝隙间灌进来,结结实实地淋了慕夏一身。
“啊——不要倒!不要——”慕夏尖叫着推着柜门,却不料柜门早就从外面被人锁上。
“放我出去,求你放我出去。”
“啊——啊——”
“哈哈——”沈大豪丢下水桶,大口喘着粗气骂道:“老子叫你躲,今儿个你给老子好好躲在里面快活,等老子吃饱喝足,回来再收拾你这贱骨头!”
说完,沈大豪踹了两脚柜门,扬长而去。
慕夏全身被水浸透,整个人像是落进了冰窖里,□不断涌出的血水顺着裤管流下,不一会儿,脚上的棉鞋都隐约被染成了暗红色。
全身的热量一丝丝地被抽走,慕夏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跌坐在衣堆里。不知过了多久,等沈一飞回家,打开柜子抱出慕夏的时候,她的□一片血红,整个人被冻得缩成了一团,眼睛半开半张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不要倒不要……”
沈一飞当下红了眼,骂了句‘畜生’就要跑去找沈大豪。
慕夏一个寒噤醒了过来,死死地拖着沈一飞的手,银牙咬碎,一字一句道:“别去,不想我死的更快就别去。”
沈一飞顿在原地,额角的青筋时隐时现。
慕夏摇了摇头,勉强冲着他笑了笑,说:“放心,我不会死的,要是我这样死了,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小时候有没有写过这样的作文题目——例如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你梦想的生活是怎么样,你以后要为社会做什么贡献。小小的人,却怀揣着巨大的梦想:要做科学家,做明星,做医生,做警察……做一切光鲜明丽的职业,赚很多钱,再有一颗善良质朴的内心,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总一直这么认为。
可生活偏偏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一个玩笑,光阴荏苒,成年之后却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天赋奇才,更没有惠及天下的能力。碌碌一生,反反复复地追寻心中的所牵所挂。到头来才发现,岁月静好,平安喜乐,这看似简单的梦想,其实也这般艰难。
慕夏的眼泪时缓时急,往事沉浮,沈一飞年少时的种种在脑海里一次次地循环放映。这个世界,待她这般冷漠,二十多年,酸甜苦辣,她受尽千般万般磨难。上天唯一待她不薄,就是给了她这个血脉至亲的弟弟。
弟弟,弟弟……
风华意气的时候她专注爱情,总以为爱情能够填满心中空缺的那一处荒凉。直到山河流转,人事已非,血脉的深意,才终于摸索出来。
可终究是晚了,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姐,别哭了。”
沈一飞侧卧在床上,CT做了,仍查不出什么毛病,尤莫平起了个头,建了个专家组,可眼看个把星期过去,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沈慕夏把轮椅摇到病床前,伸手正了正沈一飞头上的帽子,带着哭腔道:“你看看,帽子都戴不好。”
沈一飞的身子比起大半个月前更为虚弱,右手伸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指尖拂过慕夏的脸颊,轻声笑道:“嗯,所以我是弟弟。”
慕夏的眼眶又热了,恰好这时护士进来给沈一飞送饭,她连忙揉了揉眼角,对着护士说道:“你把饭菜放一边,等会儿我来喂。”
护士乐得清闲,放下餐盒走出了病房。
慕夏摇着轮椅拿过餐盒,打开用筷子翻了翻,又夹了几口饭菜试吃,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把饭盒推到沈一飞面前,柔声道:“吃几口吧,这几天的饭菜我也吃了,没什么问题。”
沈一飞对姐姐言听计从,接过勺子吃了几口,又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快回来了没有?”慕夏低着头,看不出是何表情,沈一飞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总爱骗人。”
沈慕夏抬起头,眯着眼睛勉强的笑了笑:“怎么?你喜欢他?我记得你从前对他很冷淡。”沈一飞放下手里的饭盒,长长的眼睫毛覆在眼睑上,轻轻一笑,笑容春风化雪:“我喜欢你喜欢的。”
慕夏莞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那你现在记着,我喜欢的是尤莫平。”
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外水壶‘砰——’的一声被人绊倒,慕夏探着头看了看,奇怪这么晚仍有人来探病。
“谁?”她问了一句,门外却半晌没人回应。
“是谁在外面?”说着,慕夏就摇着轮椅推门查看。
木门被推开,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坐着个男人。
慕夏皱了皱眉,这个穿着栗色风衣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似乎很累了,双手垂在膝上,肩膀微微耷拉着。
“谁?”慕夏轻声问了一句。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分外浓重,空气飘飘荡荡的,都是一股死寂的气息。
“呵……”那人轻笑一声,却又是沉默良久。
慕夏皱着眉头缓缓靠前,靠的越近,越觉得熟稔。
“你……”慕夏的眼睛越睁越大,等眼前的男人将整张脸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心脏‘砰砰’直跳,竟不知不觉快了两拍。
是商文渊。
商文渊抬起头,眉头紧锁,语气恍如隔世:“你爱的,是尤莫平?”
慕夏愣了。
商文渊不给她回答的机会,走到轮椅前,目光灼灼,俯身一个吻,霸道又缠绵。
慕夏睁大眼,事发突然,甚至忘了如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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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悲喜(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