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他丢下一句,毫无流连的推门而出。但一步步,都好像踩在晓冉的心口一样。她眸光专注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唇角笑意淡淡,泪却一颗颗不停的滴落下来。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就这样看着他走出自己的生命。
偌大的别墅,空旷寂静的让人几乎窒息。晓冉经过卧室,浅白的指尖抚摸过柔软的床榻,这里,她曾经和他忘情缠绵,融为一体。她安静的坐在床边,微微侧头,对面的梳妆镜中倒影着女子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恍惚间,镜中似乎浮现过男人与女人交叠着的身影,他温柔的吻过她一根根芊芊玉指。
她的脚步经过别墅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装饰精美的浴室之中。她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衫,雪纺质地的连衣裙,崭新的,柔嫩的粉色。是衣柜中众多昂贵品牌中的一件,她从没动过他买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晓冉站在镜前,纤细的指尖抚摸着镜中女子梨花带雨的面颊。“别哭,安晓冉,别哭,很快,就可以解脱了。”她喃喃自语,动手拿起洗漱台上深蓝色的刮胡刀。或许是部队中养成的习惯,陆霆钧一向不用自动转头的刮胡刀,而是用最原始的刀片式,即便这东西同样的昂贵。
她动作柔缓的拆开刀头,将锋利的刀片取出……真奇怪,平日里,她是最怕疼的,为何刀锋划开手腕内侧的肌肤,竟然没有丝毫的疼痛。鲜红的血滴滴落在纯白的琉璃上,晕开一圈儿圈儿涟漪,像极了雪地上盛开的红梅,真美。
晓冉绝美的容颜,出奇的平静,脸颊旁显出浅显的梨涡。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这样,也好。
……
黑色大奔穿梭在黎明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心绪莫名的烦乱,陆霆钧总觉得心口无来由的憋闷着。后视镜中,是一张男子沉稳的俊脸。清晨的阳光,穿过半敞的车窗,在他侧脸染了一室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身上散发的阴寒。
女孩的巧笑嫣然不停的出现在脑海中,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安,这种感觉,曾经只出现过一次,是母亲离世的时候。死亡?!陆霆钧脑海中翁的一声震响,伴随着的是嘎吱一声刹车声,车子急促的停下,在底下拖出一条清浅的痕迹。
“我把命还给你。”安晓冉最后的一句话,清晰的萦绕在耳畔。
他握拳重击在方向盘上,一张俊颜冷到了谷底。仇恨真的会让人冲昏头脑,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图。车子快速的掉头,极速向回行驶。
陆霆钧永远也忘不了那震撼的一幕,撞开浴室的门,入眼的,都是刺目的鲜红,好像全世界,都被鲜血侵染了。女孩单薄的身体躺在白瓷浴缸中,不断有红色的血水从溢满的浴缸中溢出。
女孩的头靠在浴缸边沿,肌肤苍白的几近透明,神色却平静安详,唇角边甚至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不难想象,离开的那一刻,她很平静。浸透的衣裙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粉色裙摆漂浮在水面,有种说不出的鬼魅。
女孩手中握着一张雪白的信纸,早已被血水浸透,字迹有些模糊,却尚能辨认。只有短短的一句: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除了这一句,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冉冉,冉冉!”他将女孩从水中抱起,不管不顾的向外跑去。
车子在道路上疾速行驶,陆霆钧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手背之上,青色血管暴涨凸起。他现在的表情,恨不得杀人。安晓冉,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她怎么敢死!
“安晓冉,你给我醒醒。你要是敢死,我就让安国梁下半辈子都在监狱中过,你别想着我能放过他!”他愤怒的嘶吼着,但半躺在副驾驶位置的女孩儿,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无论她如何的嘶喊怒吼,身旁的女孩就是没有半分反应,她的气息很微弱,几乎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陆霆钧的车速越来越快,插上翅膀绝对能飞起来。一连闯了几个红灯,终于在中心医院门前停了下来。他抱着女孩,快步向医院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着医生。
白色担架床将女孩推向手术室,身旁的医生护士都一脸的紧张之色,晓冉的情况并不乐观。
“先生,你不能进去。”陆霆钧被护士拦在了门外。
“放开,我要陪着她。”他怒声吼着,脸色阴霾,便要向里冲。
“先生,对不起……”护士十分尽职的挡在他面前。
而陆霆钧再也沉不住气了,怒吼着一把将她推开。“给我滚开。”
“霆钧,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身后,刘院长穿着雪白的褂子走过来,脸上戴着医用口罩,以至于陆霆钧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是严肃的。
陆霆钧在长辈面前明显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刘叔叔,你快救救晓冉。”
“放心,我会尽力的。你等在外面,进去只会添乱。”刘院长丢下一句,一边向手术室走,一边向身旁护士询问着病人的情况。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门上的灯从早上一直亮到了午后,一直不曾熄灭。陆霆钧坐在手术室门外闷头吸烟,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脚下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的烟头。绿色的军装迸溅了鲜红的血滴,泛着淡淡的腥咸味道,尤为刺目。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为何他却感觉漫长的好似一生。
即使是当初执行任务,命悬一线之时,也不曾有过如此的恐惧,他怕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推出来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她如春风般温和的笑靥,即便是她梨花带雨的面庞,都是那样的让他怀念。
“冉冉,别死……求求你……”他痛苦的紧闭上双眼,唇片颤动着呢喃。
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了,刘院长率先走出来,摘下白色口罩,脸上显出几分疲惫之色。
“刘叔叔,她怎么样?”陆霆钧慌乱的起身,眼中有期待,也有不安与恐惧。高大的身体在微不可闻的颤抖着。
刘院长叹了声,才道,“还好送来的及时,不然就危险了。失血过多,还要在医院多观察一段时间。”
“好,好。”陆霆钧不停的点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紧绷着的弦突然松懈下来,他无力的踉跄了两步,看着护士将晓冉推入了监护病房之中。
隔着监护室厚重的玻璃窗,女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如雪,冰冷的仪器插在她身上,药液顺着输液管流入她身体。一旁仪器上跳动的波纹,显示着她生命的迹象。
陆霆钧站在玻璃窗外,目光专注的看着床上的女孩,好似凝望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放心,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吃不喝的守了她一天,去休息一下吧。”身后,刘院长的手臂搭上他肩头。
陆霆钧回头,唇角笑意难掩疲惫之色,“要看着她醒来我才能安心。刘叔叔,今天辛苦你了。”
“你这孩子就是倔,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刘院长叹了声,便离开了。
回到院中办公室,他紧关了房门,身体靠坐在办公椅中,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低沉,思虑了片刻,才拨通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老领导,我是小刘。”他温声开口,客套了两句后,便将话引入正题。“霆钧今天送来一个自杀的女孩,抢救后刚刚脱离危险。不过,那女孩怀孕了。”
听到怀孕二字,电话那端的陆震川无法在平静了,脸色沉的厉害,外人面前,却又不得发作。“那女孩是不是姓安?”
“是,安晓冉。”
“霆钧知道这件事吗?”陆震川又问。
“看样子应该不知情,我也没有告诉他。”刘院长恭敬的回道。
“嗯,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一定不能让霆钧知道。”陆震川沉声吩咐着。只要陆霆钧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安晓冉的孩子就一定不会出世,她在糊涂,也不可能给自己的舅舅生孩子。
挂断电话,陆老爷子的手掌重重拍在面前桌案上,愤怒的说了句,“这个畜生。”
……
似乎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中有父亲慈爱的笑,母亲的宠溺,哥哥的包容,向北哥哥阳光的脸庞……却独独没有陆霆钧,好像,他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样,种种的相遇,疼痛的纠缠,不过是南柯一梦。
“冉冉,冉冉……”耳边,不停有人低唤着她的名字,好吵,真的好吵啊,女孩下意识的挣扎,费了些力气,才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的是一片纯白,晓冉有片刻的迷茫,往日里清澈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下意识的动了下身体,疼痛,直入骨髓。
“好痛。”她下意识的呻.吟。
“冉冉,你终于醒了,告诉我哪里痛?”陆霆钧眸中一闪而过喜色,伸手触摸上女孩额头。
她微微侧头,看着他,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脑海中意识慢慢恢复,然后,唇角迟缓上扬,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呵,活着举步维艰,原来想死也是如此的困难。
晓冉重新合起眼帘,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她现在不想看到他,一点儿也不想。
“冉冉,你已经睡了很久,不能和我说说话吗?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别忍着。”陆霆钧温柔的手掌将她冰凉的小手护在掌心间,低头轻吻着。“傻丫头,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