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年神色一凛,定定道:“你要想清楚后果,杀了我,你也一样要陪葬。”
“拜托——干爹老了,记性怎么差到这种程度。你不是才逼我做精神鉴定,我是神经病呀干爹,无行为能力人,袁医生、姜安安甚至邱一业都可作证,我杀你,不用负责的。最多被抓紧精神病院关几年,等评估正常了再放出来,反正到时候干爹你已经入土为安,尸体被蛇虫鼠蚁啃得骨头都不剩,谁还有心情为难我呢?”她轻笑着,一步步走近,直到枪口抵住霍展年胸腔,微笑再微笑,她最美的时刻,在他将死之前,仿佛一针麻醉剂,令他身心战栗,这样放肆而恣意的姿态,也许才是她卸下伪装的真实面貌。
“永别了,霍展年。”
仿佛枪响是起跑的命令,漆黑的天幕如同倾倒的墨,一瞬间浸染了戬龙城的寂寞黄昏,使红色的栖霞,金色的日光,通通变换成寂寂无声的黑,连同生命消逝的脚步渐渐演化成一张默然背景。
王特助才要逃跑,宁微澜的枪口就已经指向他,“你知道,我并不想杀你。”
“宁…………宁小姐…………我…………我…………”他吓得就要尿裤子。
“所以——”她扔给他一只实验瓶,里头一颗粉红色巧克力豆,“自己配合一点,把这个吞了,放心,不是毒药,只是让你好好睡一夜的好东西,香港G水,三千块一颗,不便宜的。”
王特助还在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她已扣动扳机,好心关怀,“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一闭眼,药丸就进了肚子。
她嘴里说着,“很好。”枪托却朝他脑后狠狠砸过去,瞬时便昏了,人事不晓,这算是上双保险,因时间紧迫等不到药效发作,她就要背上背包,换好行装,带着徐二宝的身份证件,往机场去。
还有两个小时,时间掐得刚刚好,着一未来似乎就在眼前,但却隔层玻璃,撞不开,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我不是个好人!
☆、61饥饿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暗淡的,找不到一丝光亮的天幕,星期五的夜晚,离岸的人群是斩不断的溪流,缓缓流向回家方向。
航站楼的灯火不灭,初秋的寒意穿透每一件轻薄外套,万向轮摩擦地板,发出低哑哭泣。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路,是殊途同归或是各自天涯,一座索然无味的机场,每一秒写多少感人故事?
九千公里航程,十二小时飞行,抵达渔人码头与九曲花街的温柔,安安静静睡一觉,醒来就是崭新人生,告别失去,告别痛苦,告别深井之中无望的嘶吼,告别关于宁微澜的一切,去开启一扇透着微光的门。
希望是装点可爱的精灵,带着天真无邪笑容,给你一个虚妄而美好的影,似海洛因,造一场缤纷绚烂的梦——是你的醉梦浮生,是你的朦胧泪眼,是你的无言结局。
她双手抱膝,蜷缩在狭窄座椅上,一遍一遍,默然祈祷,过往种种,不听不想不怨,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空旷的候机厅,广播里熟悉的女声温柔反复,“去往旧金山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U557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T11号登机口上飞机,谢谢,祝您旅途愉快。”
依稀间抬起头,发觉四周人群陆陆续续收拾行李,手持登机牌离开。她似乎懵懂,四下环顾,这样的平静如常反而令人惊慌难定,就是这样而已吗?命运之神终于大发慈悲,肯放她一马?
受宠若惊,她几乎就要掉下泪来,等到热情的空乘人员看过她的登机牌,提醒,“徐小姐,商务舱在前一个登机口登机,您需要往回走。”
“哦,好的。”
透过一层钢化玻璃,巨大的A380客机如同她的诺亚方舟,承载着所有希望所有憧憬,停滞在眼前。
最后一秒,最后一次核对证件,起帆的船就要离港,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回头。
捏着护照的手,满满都是汗,每一根细微神经都超过负荷,随时要歇业罢工,她还能撑到及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恐惧、渴望、冲动、追寻,无数种心绪掺杂交织,甘与苦,酸与涩,这一刻尝尽人生百味。
“徐小姐,祝您旅途愉快。”空姐的口红偏橘,色彩饱和度高,可惜不够滋润,仔细看,多多少少找得到唇纹,不够完美,但这也许是她见过的最美一双唇,说的是她期盼的句子。
“谢谢,谢谢。”
亲爱的陆满,再见。
似乎,也许,她足够拥有一个温暖的明天。
可是,遗憾的是总有可是。
未来的某一天,当一切尘埃落定,再回过头来回味这一刻的惊心动魄,却只想给当时的自己一个拥抱,亲爱的微澜,不要害怕,所有苦难都会过去,所有孤独都会得到慰藉,你的美好未来,终究会到来。
只是,请再坚持,再撑过这个阴雨绵绵的初秋。
“是她,就是她,那个穿灰蓝色上衣的女人,必须拦住她!”
警察与保安协同作战,一路狂奔而来,她离廊桥只有四五米距离,就当做最后一搏,她已失去思考能力,推开前方人群就要钻进通道里,但那位新上岗的空少意气风发,不退反进,迎面撞上奔跑中的宁微澜,可知她也发了疯,毫无章法手脚并用地攻击对方,在空少仍生长着青春痘的脸上,留下许多道深深浅浅抓痕。
最终,周若愚最快,一把抓住她腰带,往地板上猛地一甩,你似乎都听得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突兀地肩胛骨重重磕在坚硬大理石上,她当即便痛得缩成一团,编成三股辫的长发也早已经乱了,乱蓬蓬像个神经病。
周若愚一脚踩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力度大到令她无法呼吸,可无论怎么挣扎,也躲不开他尖利冰冷的皮鞋。一张恶鬼一样的脸孔,从高处藐视着她的脆弱与不堪,声音冷得仿佛从地狱发出,“听着,我跟霍先生不同,对你,我的容忍度是零。现在两个选择,一,站起来老老实实跟我走,第二,我打断你的腿,把你拖回去。你想选哪一种,畏罪潜逃的宁大小姐?”
“他还活着?”
周若愚并不答话,只是不耐地用脚底碾压她的气管。
她闭上眼,幻想就此死去。
周若愚俯下&身体,抓住她柔软的长发,一把将人提起来,周围发出不少抽气声,人群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这场暴行。开玩笑,连警察都对他点头哈腰,谄媚讨好,谁还有胆量在他面前叫嚣?这个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终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上飞机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漂亮女人爱惹事,你又不是不明白。
“算你走运,子弹并没有穿过心脏,只是失血过多,现在仍在抢救中。”一辆黑色SUV,宁微澜与周若愚都坐在后座,只不过她的双手被反折在身后,锁在一幅货真价实的警用手铐里。
宁微澜眼下总算平静过来,对周若愚的话爱理不理,等到她开口,却发现被周若愚伤了嗓子,嘶哑如同老人,“他仇家那么多,躲得过这一次,下一次就难说了。”
周若愚板着一张脸,阴森森说:“宁小姐,明人不说暗话,能有机会近距离射伤霍先生的,只有你。不过是仗着霍先生喜欢你,便为所欲为,不知所谓!我劝你适可而止,再这么作(zuo)下去,小心人财两空。”这语调,透着浓浓的鄙夷。
宁微澜对他的挖苦嘲讽似乎不以为意,至歪着头,露出轻轻浅浅笑容,这倒让周若愚发了傻,觉得尴尬,却又听见她说:“所以你就在第一时间把我抓回去?言听计从,事必躬亲,啧啧,真是一条好狗——”一句话,足够把周若愚气得不能自控,面色通红,双眼外凸,布满老茧的手就要扇过来,却又硬生生停住,一口气冲到头顶,还得自己咽回去,胸口发闷,实在难受,他一贯得意的自制力,似乎就要毁在这个矫情做作的女人手上。
“呵——”周若愚怒极反笑,冷哼,“等回到霍先生别墅,看你还能高兴到几时。”
然而她不听劝,高昂着下颌,带着满身狼藉与敲不碎的傲骨,“我活着每一刻都是挺直脊梁的人,不像你,为了活着,跪下当狗。”
周若愚却保持沉默,转过头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斑斓霓虹、流光掠影。
又是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是悲泣的节奏。
她被扔进霍展年居所内所设的地下室,阴冷潮湿,暗无天日,周若愚关门时说:“每天三餐定时有人送,不过我劝你,最好日夜祈祷霍先生度过危险期,不然,你就等着做陪葬品吧。”
时间仿佛又倒回十五年前,她与父亲宁江心,被关在地下室里,任由高涵霍展年一群人昼夜折磨,最后也免不了死亡结局。
生命即是一场又一场轮回,此刻她站在原点,却依旧看不清未来轨迹,也许猎物始终是猎物,弱者始终只能是弱者,不管你如何挣扎,如何努力,如何想要撞破这操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