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失眠时,何向薇经常想:就这样吧,这样生活一辈子,走许多人走过的路,沿着被许多人证明过得幸福前行。可是,当她闭上眼睛,在半睡半醒之间却总能感觉到心底隐隐作痛,让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以前,她不理解何意轩对夏冬的执着,现在,她却感同身受。
ADA辞职以后,何向薇去看她,两个人经常聊天,说到感情,都有些落寞。ADA也曾提起过她之前的未婚夫,神情很平淡,只是一语带过,可是何向薇却看到她拿着杯子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何意轩待ADA很好,可以说不能更好了,他满足她的一切需要,就算推掉工作也会尽量陪她。ADA也很知足。
只是,总有那些时候,或者那么一瞬,记忆里的那个人走来,成为心底不变的钝痛。
“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ADA平静地道:“我想意轩也和我一样。”她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是件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事,可是何向薇却知道,在这份平淡之下,他们都付出了什么。有多少次,她想过,就这样嫁给陈柯宇,安静过着平淡的日子,就像ADA和何意轩一样。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圆满,她以前认为自己和徐伟宏在一起将来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可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心里有什么闷在里面,那偏私,叶从南的身影仿佛魔咒一般挥之不去,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在这悠长而又无望的思念中,日子渐渐过去,平静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时常能听到叶从南的消息,却渐渐很少见到林蔚安的消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新闻,内容还是她因个人原因不再出演新剧的消息。而叶从南却变成了各大新闻的常客,关于他与沈佳妮的关系,也被本地媒体一再拿出来当作娱乐。可是娱乐归娱乐,却是总也见不到实质性的内容。唯一让人意外的,是林蔚安渐渐交出了手里的权利。也许这意味着叶从南的斗争就要胜利了,何向薇想。一次她代何意轩出席一个招待会,远远地看到叶从南与沈佳妮有如一对璧人般站在一起,接受众人的问候。她也曾在心里在像过这样的场面,想像过自己看到后会如何地心痛,可是真正到了这一记得时,意料之中的痛却没有到来,有的只是满心的凄凉。轮到何向薇上前的时候,她还是逃了,在洗手间里,用冷水一次次地洗着手,仿佛这样才能将注意力转移开来。再回到会场时,双手已经冷得像冰,比心还要冷。
拨开人群,她只想快点离开,却在门口遇到了正在送客的炎烨然,见到她,他一怔,然后才打了招呼。何向薇勉强向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高高的台阶上,除了红毯外,已经空无一人,她一级级台阶下着,身后的灯火人声都抛在脑后,不敢回头。
终于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初秋的冷风吹来,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天色已晚,加上地处偏僻,半晌也没有出租车来。露肩的裙子虽然漂亮,却抵不住寒冷。她向着路边走了走,回想着刚才眼前的两个人,身上寒意更浓。
前面有几个人握手告别,一些人上了车子,送行的人调转头来向她走来,她没有在意,直到走到了近前,才看到是叶从南。夜色深沉,他们就这样意外地相遇,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让她无路可逃。
因为背对着光,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半晌,只听得到平淡的语气道:“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她迟疑了一下,淡淡地笑道:“有点儿急事……”
他似是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陈柯宇对你不好?”
她一怔,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最后却移开,只淡淡道:“你瘦了。”
“哦”她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还好……”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
她有些慌张,只得道:“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便向路边走去。
他却叫住了,她回头,看到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缓缓道:“他……有那么好?”
她怔住,却看到他眼里的迷茫和无助。
“如果我没骗过你,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他的声音第一次这样犹豫不决,这样充满期待又害怕被拒绝。
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揉成一团又塞进了冰里,只能怔怔看着他。
他走过来,垂下头看着她,抬起手,轻轻拨开她脸颊边的碎发,温柔的像在触摸一个不真实的梦。
“这些天,有没有想过我?”他低哑地道,“哪怕只有一次,在我想你的时候……”
他的手很冷,贴在脸颊上,她的心从来没有跳过这么快,快得几乎能让他感觉到。
“不回答吗?也好。”他有些落寞地道:“我会当做你也在想我。”
“我……”她低声道。
“别……”他伸手抚上她的唇,喑哑地道,“别这么残忍,求你……”
他将她揽在怀里:“就一会儿,什么也不要说,就一会儿……”
他紧紧地抱着她,近乎贪婪地伏在她耳边呼吸着她的味道:“向薇,向薇……”他低喃着她的名字,满足地叹息。
他的怀抱仍是她熟悉的味道,是每个失眠夜晚相信的那般美好,这一瞬间,期盼了那么久,所有的情感和感官几乎都已经妥协。
她伸手环抱住他,却感觉他的身体一僵,抬起头,用几乎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她。
“我其实……”她有些痴迷地看着他,“一直……”话音未落,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从南,该回去了。”
何向薇一怔,随声音看去,高高的台阶上,林蔚安一步步走下来,她扬着脸,虽然是夜晚,仍能看到她傲慢的表情。
何向薇环着叶从南的手臂,轻轻滑了下去,感觉到她的动作,叶从南看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然后抬头看向林蔚安:“没人请你来。”
林蔚安也不在意,只是道:“我是沈佳妮的客人。”她看了一眼何向薇:“作为未来的婆婆,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何向薇抚着他衣角的手指渐渐握成拳,垂下手臂,看着林蔚安,后者也在看着她,而眼睛里包含的感情太多,多到两个人都无法形容。
“我才是今天的主我。”叶从南淡淡地道:“请你离开。”
林蔚安也不生气:“你可以和我耍脾气,不过……”她看看何向薇,“你先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走。”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叶从南握握住何向薇的手,“与你无关。”林蔚安胸口起伏了几下,这才道:你以为你们能走多远?叶从南,这种女人你玩不起,你先问她愿不愿意和陈柯宇分手,据我所知她可是和人家订了婚的。
叶从南不语,林蔚安冷笑:怎么?你也没有把握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她脚踏两条船,是不是?
叶从南看了看她:你是佳妮的客人,我不能赶你走,但是请你从我面前离开。
叶从南不语,拉起何向薇向路边走去。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他们面前,他打开车门送她上车,然后扶住轻窗道: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这的障碍都不存在,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却接着道:向薇,不论你现在怎么想,希望你等我,等到我处理好一切再做决定,再给我一个机会。
车子行驶在初秋的夜色里,风从车窗吹来,耳边的碎发打着她的脸,是细碎的痛。他的话还在耳边,他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林蔚安,沈佳妮,他们之间的人已经够多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再在一起,可她也明白,再记得骨铭心的爱情,也比不过每天一点一滴积累的痛。她不害怕和他在一起所要承受的压力,只是害怕他们敌不过这滴水穿石的伤害,将这份感情变成负担。
人这一生,爱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人们在寻找爱人时,也要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最后结婚的那一个也许不是最爱的,却一定要是最适合的。她和叶从南相爱过,将来或者仍在爱着对方,可他们却一直都不是最适合的。
想起沈佳妮大方得体的微笑,何向薇倒有些释然了,未来的他也许会比与自己在一起时生活得更安宁。
待秋天的落叶扫净,又一个冬天便开始了。何向薇依旧重复着原来的生活,只是,大概由于季节更替的原因,对生活的热情减少了许多。身边的人多少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而陈柯宇则感受得最多。
和上次失恋不同,这次的她什么也不说,既不去憎恨,也不去争取,只是任命运和生活随意摆布。每当他们谈起她的状态时,她都会笑着说:“这难道不是传说 中的成熟吗?”
陈柯宇听了,却总是沉默。
他们的婚期一直没有定,何母在电话里问过好多次,何向薇都不太在意,有时候她想,或者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还一直在期待着什么。
难得的是陈柯宇也不提这件事,倒是周围的人经常问起。随着时间的变长,人们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那天,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全城交通瘫痪,她索性请假不去上班,围炉做了几个好菜,想想一个人吃太可惜,于是包起来,走了几分里的路来到了陈柯宇的住处。打开门看到她时,他十分惊讶。餐桌上,她准备好了饭菜,他沉默地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向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