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军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干嘛呢?看得半天头都不抬?情书啊?这鬼画符的是什么?”
云越缓缓道:“一道数学题,没事和朋友一起做着玩。”
冷军晕头,“得,和你们这种人还真没得谈,没事做数学题玩!走,吃饭去。”
“你去吧,我待会泡面。”
冷军叹气,“行了行了,让人给你打回来吧。”
云越这才回头开心一笑,“谢啦。”
冷军暗暗好笑: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平时老绷着个脸,今天帮打个饭就开心成这样?怪里怪气的!
云越没空理会一旁纳闷的冷军,已经坐下抽出纸笔开始演算起来。
***
方纪一边做着饭一边念念有词,小东在外面喊:“妈,做好了没有?我快饿死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方纪回过神准备起锅:糟糕,全糊了。
小东看了一眼桌上饭菜,默默走到一边拿起电话,“爸,妈妈疯了,做了一桌子毒药……”
方纪过来抢过他的电话,“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母子俩在沙发上闹成一团。电话那边的云琛露出微微的笑意。好久就听见她这样笑过了。
***
信一封一封地往来,有时相隔一天,有时相隔几周。
这是一场另类的同行。
心情随着陷入困境低落,也随着些许的突破鼓舞。
这一天,方纪收到云越的第八十九封信。
第一张信纸上写着《符号逻辑杂志》主编J.K教授的邮编和地址。
第二张信纸上是关于VBT猜想的证明。
完美无误、让人惊叹,这样思想的火花有如绝世剑客的西来一剑,灵逸潇洒却又惊天破地。
最后的落款并排写着两个名字:方纪、云越。
过了不知多久,方纪缓缓伸手轻轻触向那两个并排的名字。现在想来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一直就像这两个名字,他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或者身后,在她转身可见的地方。
多少次她在这栋美丽和寂寞的房子里黯然神伤,一转眼就能看见他在做些滑稽傻气的事情。
了不起的清高少年云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搞怪表情,她知道他只是想逗她开心。
彻夜无眠的冬夜过后,她收拾心绪,迎着初露的晨曦起身,刚一打开门,便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人。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特别悠闲地站在院子里,站在风姿秀拔的白檀木下。
在那个混乱的噩梦尽头,她茫然无力地看着远方的警灯,不知那是救赎还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他忽然在她身后问:“方纪,那件事情你知道了吧?”
她微微回过头,“什么?”
他低头吻了下去。
轻盈地犹如露珠滑过花蕊,抑或飞鸟掠过天空,明明已经了无痕迹,却让她此刻心悸。
……
方纪眼中有看不透的微芒闪动,她缓缓走到书桌旁,铺开纸笔,将证明重新抄写一遍。
室内一片安静,只余沙沙地书写之声。外面的院子忽然喧闹起来,那是他们在教六岁的小东骑自行车,她在前面欢笑鼓掌,后面偷偷放手的云越悄悄冲她调皮地眨眼睛。
这时,夏夜的微风吹过,窗纱拂起,送进满院辛夷隐隐幽香。
最后她落上云越一个人的名字。
***
云越再也没有收到她的回信,一个月后,他出狱。
***
云越出狱的头一天,云琛过来商量一起接他的事情,“方纪,明天咱们一起去接阿越吧。”
小东一下子跳起来,“叔叔要出来了吗?我要去、我要去!”
云琛拍他的头,“当然有你的份,明天别上课了,一起去。”
方纪淡淡地说:“你们去吧,明天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参加,就不去了。”
云琛一愣,“你不去?”
方纪站起身:“是的。”
说完便转身回房。
留下摸不清状况的小东和若有所思的云琛。
第二天,方纪没去接云越,晚上全家一起在雨晴楼吃饭时她也没有出现。
云琛走出包厢给她打电话,她只说了句工作没完便挂了电话。云琛心中恼怒又无法发作,只能打电话把潘寒臭骂一通。
电话那头的潘寒委屈无比:“我哪敢逼她加班啊?她手上的活比较多是真的,不过都是她自己要接的,再说也没什么非得今天干完呀……”
挂了电话,云琛心情郁卒,快一年了,没想到方纪还这么介意这件事,连带着连云越也敬而远之了。他知道这一年里她从没去监狱探过监。或许一看到阿越,她就会想起呆在里面的那个原本应该是自己。她不愿见到他被关在狱中的场面,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可是没想到阿越都已经出来了,她居然还是不想见他。
***
走进包间,小东立刻问:“妈妈呢?她什么时候来?”
云琛笑笑道:“她还有点事脱不开身,让咱们先吃,阿越,你别介意。你嫂子说了回头再专门给你接风。”
云越沉默片刻说:“没什么,让她忙吧。”
随即上菜,清蒸石斑、荷叶乳鸽片、清醉竹荪、脆皮炸双鸽、碧绿醉带子、鸭汁烩鱼唇……都是云越平素喜欢的菜式,当然还有小东最爱的香芒布丁。
一家人边吃边聊,过了一会云越的几个好友和同学也闻讯赶了过来,气氛愈发热络起来。
云琛问:“阿越,新房子住得习不习惯?”
云越原先租住的房子云琛已经帮他退了,重新在市中心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一百六十平,精装修,交通、环境都是顶好的。
云越说:“谢谢哥,挺好的。”
云琛道:“今天咱们痛快喝几杯,待会我让阿坤开车送你回去,那辆车你就留着开。”
那是一辆全新的宾利Mulsanne,顶配,至少600万。
云越顿了顿,说:“谢谢大哥。”
云琛拍拍他的肩笑道:“一个劲和大哥客气什么?”
旁边小东凑过来说:“叔叔你不回家啊?为什么?就在家里住嘛!”
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爸爸和叔叔。
云琛知道小东一向粘云越,不过方纪……
他正在沉吟间,只听云越说:“那好吧,我今天就回去住一天。”
看来阿越还是想见见方纪,云琛点点头道:“也行,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天再去公司,我让黄清这两天把交接工作都准备好。他把你的公司管理的还算不错……”
***
方纪推开房门,只见客厅里或站或坐的三个男人都回头看向她。
小东灿烂的笑脸,云琛微微的笑意,以及云越沉默的目光。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只能面色冷漠地走进来。
小东抱怨道:“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低头对他柔和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妈妈今天太忙了。”
小东哼哼道:“当工作狂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方纪也哼哼:“大男子主义的小男孩最臭屁了!”
小东恼怒,云琛笑了起来。
云越看着眼前的方纪只觉得喉头一阵干涩。一年了,他将近一年没见到她了!
大哥虽然提出过保外就医把他提前弄出来,不过他想了半天还是拒绝。这个案子本就判得很轻,当事人如果再提前出狱,恐怕会引起非议,他不愿这件事再生波澜影响到大家的生活。
除去羁押期,只有将近十一个月,熬一熬就过去了。可她居然一次也没来看他!
狱中空闲日长,警察给他安排了一个闲散的活,他几乎不用参加任何劳动。每天除了证明便是想她。
有时是她明朗中带着狡黠俏丽的笑脸,有时是清波般怅然的目光,有时是她唯一一次在他怀里哭泣的样子。
可想得最多的居然是那次他砸毁电脑前留在他眼前的一幕。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像刀刻斧劈般刻进他的脑海里。
他才二十三岁,一个男人最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大负荷的运动都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勃.起。思念化作汹涌的**让他一遍遍回味心爱女人昙花一现的身体。他越来越清晰地记起她霓虹色暗雅的内衣,傲慢笔直的双腿,包裹不住的雪腻,只差一线、盈盈欲露的……
在那个束缚自由的地方他终于可以彻底地放纵那些让人耻辱的欲念和想象。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真的做出什么可耻可怕的事情。
此刻,这个女人又站到了他的面前,活生生的,戴着冷漠的面具和一身严肃刻板的职业套装。可他却只觉得热血澎湃的亲切……他的方纪终于又站到他的面前!
“姐。”他低声喊道,声音干干的,差点没从喉咙里挤出来。
“嗯,你回来了。”
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云琛上前一步,和声道:“阿越过来住两天,小东挺想他的。”
方纪点点头,“那就住两天吧。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没有看云琛和云越一眼,转身便回到了房间。
云琛看着她冷淡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回头对云越说:“阿越,你别介意。你嫂子性子变得有点怪,不过你知道的,她只在自己人面前使性子。她这样总归是因为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