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班同学看到,即使再不情愿,费曼迪还是要强打起满不在乎的态度去面对。而乔思远,那时候他也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那么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一个字。
后来这许多年,无论是被同学嘲笑她父母栏的空白,还是被总装拒掉本已安排好的入职,或是在Q大被打压迟迟评不上职称,费曼迪再没让任何人看到过自己受伤脆弱的一面。也因此,她再没遇到过一个像当年的乔思远那样的人,让她觉得有一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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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费曼迪一身冷汗的从噩梦里惊醒,直愣愣的坐起来,抚着胸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在梦里,她身处一片血泊之中,瞪大双眼望着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拿枪的人那一双深褐色的冰冷眼睛。她颤抖着等待对方宣判她死刑,然后看到那白皙细长、骨骼分明的手指扣动了扳机。在“砰”一声巨响中,费曼迪惊醒过来,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掺杂了火药味的血腥气息。
这个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了。
费曼迪早已清醒,再睡不着了,她起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回过神来。想想大概是今天中午和乔思远说起往事,她才会又做起了这个噩梦吧。
她走进客厅,点亮橘色的落地灯,屋里柔和的光线让她愈发平静下来。看看挂钟才两点半,可她却像一大早似的毫无睡意。
费曼迪打开饼干罐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奶油香气传出来,伸手进去,却除了饼干渣子一块曲奇都没有了。她叹口气,谁让她养了个和她一样爱吃奶油饼干的臭小子呢。
想着反正睡不着,索性烤饼干吧。筛面粉、打鸡蛋、打发奶油、拌牛奶一气呵成。再用裱花卷筒灌了面浆进去在涂了油的烤箱盘上挤出一朵朵的曲奇饼干花,放进预热一百八十度的烤箱,定上十几分钟的烘烤时间。没过多久,屋里便飘上了一股浓香的奶油味道。
费曼迪还是在八岁那年第一次发现了奶油曲奇饼对自己的治愈作用。那次她也是在噩梦中醒来,空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她几乎吐出来。
舅妈听人说小孩子晚饭吃得不好半夜肚子饿了就会常做噩梦,于是那天便拿来几块叫做“大黄油”的方形饼干给她吃。八岁的费曼迪本是木木的接过饼干来,却在闻到那浓浓的奶香时,立刻平静了下来,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也消散了。
从那以后,舅舅和舅妈总会在家里备上一大罐奶油饼干,费曼迪上大学离开舅舅家以后,也保持着无论宿舍还是自己的小家里都放上一罐饼干的习惯。
她想,需要被治愈的也许并不是她的胃,而是残存在她脑海里的记忆的嗅觉。只是后来,她做这噩梦的频率越来越低,从几天一次,到几个月一次,而到今天之前,她已是快一年没做过这个梦了。
成长过程里,很多人都羡慕她有个如同“电脑”一般的记忆力,可费曼迪却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健忘一些,因为好的记忆力不仅会记住美好的东西,也会让那些可怕的东西久久无法褪去。而她的人生里,还偏偏就没什么美好的事情。
“叮”一声,饼干烤好了。费曼迪放下手中的文献,戴上厚厚的专用手套把一盘金灿灿的曲奇饼干端出来,一回身发现念念正一脸迷糊的站在厨房外,估计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吧。
“起来嘘嘘?”费曼迪问道。她特别骄傲儿子的一点就是,这孩子很早就不尿床了,半夜憋醒了会自己起来嘘嘘,她这个当妈的不晓得有多欣慰。
念念这才想起来正事儿,捂着小/鸡/鸡冲进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也已经清醒了。
“妈妈你干嘛大半夜起来烤饼干啊?”小家伙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又长又密的睫毛一下下的扫着。
“饿了呗,起来吃东西发现储备的饼干都被大耗子叼走了,只好现做。”费曼迪故意逗他。
念念想起来昨天本想留一块给妈妈的,结果没抵挡住嘴馋,把最后一块也给吃了,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费曼迪看他貌似在反省的样子,又不忍心继续逗他了,发话道,“你是回去继续睡觉啊,还是和我一起吃饼干?”
早在闻到一屋子香气的时候,小家伙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他跑过来坐下,“嗯,舅姥姥说小孩子肚子饿夜里容易做噩梦,我还是吃点垫垫吧。”
娘儿俩就在一屋子的香气里坐下来,一人捧上一杯热牛奶,面前摞着几块饼干吃起来,时不时的互相对看一眼,笑一笑。
周围总有人说她一个人养念念太辛苦了,说念念长大了一定要懂得孝顺妈妈才不枉当年的艰辛。可费曼迪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与其说她为念念付出了很多,倒不如说是念念的意外到来为她的生活添上了亮丽多彩的一页。
“妈妈,我听说你要找男人嫁了是吗?”这小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含忧郁的问道。
“听说,听谁说?你干妈?你干妈的话也能信啊,她还说要把自己嫁掉呢,说了多久了。”费曼迪想以后是不是要少让苗佳佳毒害她儿子啊。
见念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费曼迪心里反而一动,“妈妈不需要男人。但是,念念有没有想要一个爸爸呢?”这还是他们母子第一次讨论到这个问题。
“才没有呢!一般般的男人可入不了我的眼!”小家伙明显对现在的生活里多个爸爸一事心存抵抗。
费曼迪忍不住笑出来,不知道的人见了她儿子刚才说这话的表情和架势,一准儿以为是苗佳佳的亲儿子呢。
“那最近小朋友问起你爸爸的事,你是怎么回答的啊?”费曼迪上次听幼儿园老师说,念念告诉别的小朋友他爸爸在太空堡垒上修理宇宙呢。
“哦,我说我爸爸最近工作调动,去火星上开垦人类新家了。”小家伙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费曼丽倒是又被逗笑了,“乖儿子,周末带你去买书买玩具。”
看着念念开心的笑脸,费曼迪心想,日子就这样挺好的,他们真的不需要再有谁来跟着瞎掺合了。心里这么想着,眼前却不知怎么浮现出一双温暖和煦又睿智的眼睛。
她甩甩头,觉得什么“他乡遇故人”,“回首道往事”的桥段真心不适合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是隔日更,带球跑的人真心伤不起。昨天是元宵节,补一句元宵节快乐!过完十五,开学的开学,上班的上班,都没有闲人了吧?嘿嘿,那我就踏实了。海外游子不能过春节放假的心情你们要理解。话说昨天刮大风,也不能跑很远去物产店买元宵我就用家里做糯米面包的糯米粉自己鼓捣了点汤圆又苦于没有固体馅儿,就做了像小圆子一样的实心滴结果,,,结果,,,我就做成了橡皮弹球。。Orz那弹性十足的啊,我估计扔到地上可以跳回手里。。。总之,还是烤烤面包和蛋糕是我的长项,嗯,忧郁的打发奶油去鸟~~~
☆、深宅
到J市走马上任两个多月,整天是开不完的会,批不完的文件,难得这个周末抽了点时间,乔思远能回趟北京。这次回京不止是单纯的休息,身上也是带着任务的。
一来,他要跟家里的“老爷子”汇报一下这一个月的工作,还要到“老太爷”那里请安。
二来,顾磊说廖承轩从埃塞俄比亚回来了,他们哥儿几个按照惯例要聚一下。
还有第三,就是“那边”来消息说,费曼迪的资料拿到了,但是极其不方便走机要文件流转程序,最好能直接交给乔思远本人。
星期五的晚上,北京更加变本加厉的展现着她“首堵”的风采,下了机场高速,几乎是从三元桥一直顶到三里河的大停车场。
司机说要不要把警笛拉开走紧急通道,乔思远摇摇头,“也没什么急事,慢慢走吧,不差这半个钟头。”
这几年,若说家里对他有什么要求,就是“为人低调”这四个字。老爷子常说,他们这样的家庭背景,大家表面上都对你恭敬客气,但那是敬畏你手里的权力,而不是真的敬畏你这个人。相反,多少双眼睛红红的盯着你,就等你被权势冲昏了头脑犯错误,然后落井下石、赶尽杀绝。
那些飞扬跋扈的特权也好,纨绔子弟官二代也好,被群众抓住尾巴暴露在媒体上的,嚷嚷得声儿大的,其实都是地方上的土官儿,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真的走进皇城脚下,才会发现这里其实很寂静,越不出众的地方藏着的官儿可能越大。
乔思远眯着眼打了个盹儿,车子已经在警卫的敬礼中滑进了大院,停在一幢有些年头了的二层小楼前。正是春末的傍晚,绿树掩映的窗前透出温馨的灯光,每次回到这里乔思远总觉得有种特别的压力。
知道儿子要回来,乔母沈娟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让小阿姨做了一桌思远爱吃的菜。这会儿听到门外车子的声音,又赶忙过来给他开门。
“妈,你最近换美容院了?怎么我一个月不在,你倒看着又滋润了。”乔思远最会哄他妈欢心。其实早年条件没那么好,女人也不懂得保养打扮什么的,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现在往回找补,又能拾起多少岁月青春,沈娟心里自然懂得,可儿子的话到底听着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