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蓝还是僵硬着不动。
宜之火气更大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去,”宜蓝直直地盯着哥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去!”
空气渀佛凝固住了。
宜之瞪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妹妹,面容渐渐冰冷起来,他扭过头,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好,我管不了你,随你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你主意很多。在巴黎抢劫放火的事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我只希望你别引狼入室就好!”
宜蓝的脸上瞬间苍白。她没法相信这些话是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宜之眼神冰冷地转回过头,死死地瞪着妹妹,“如果出了什么事,别说我这个哥哥没有提醒过你!”
两兄妹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第二天清早,宜蓝从下楼准备去打工,路过哥哥的房间特意看了一下,只见他用被子闷着头,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宜蓝投去歉意的一眼,咬咬牙还是出了门。这一路上,就算即将能见到一程的喜悦也无法让宜蓝提起兴致。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哥哥冲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为什么情绪就像无法控制了一样呢?想要见一程的方式其实很多,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老路?
宜蓝的心情忐忑了一路,差点坐过了车站。她慌慌张张地从公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工厂。
这是一家半地下室的皮包作坊。里面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非法滞留在法国的中国移民。他们千辛万苦来到国外,靠着劳动力赚取低廉的工钱。工厂的上半层有一百多平方米,摆放着几台缝制皮包的机器和工作台。
而工厂的下半层就是底层的黑暗所在。为了逃避工商和警察的检查,所有的非法劳工都是在这个地下室里工作。
宜蓝打量着工厂的布局,心想还真有一点地道战的味道。
工厂的领班给宜蓝布置了工作,她负责将原料皮按照上面画好的图案剪下,然后跟着老工人学习简单的粘合。宜蓝记得她最早做这份工作时,经常被锋利的剪刀划伤了手指。打工不到半个月时间,竟没有一个指头是完好无损的。
“学得真快,”领班见宜蓝操作熟练,一点也不像生手,不由地赞叹,“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啊……”
宜蓝干笑着没有回话,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宜蓝一边慢慢整理案台上的碎皮料,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一个个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工人。
只可惜每一次刚刚燃起的希望,立即被陌生的面孔无情地浇灭。直到所有人都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宜蓝还呆呆地看着那个出口。
“你还不去吃饭?”领班已经取了饭菜回来,见宜蓝还呆愣着,奇怪地问道。
宜蓝尴尬地回神,吞吞吐吐地问:“下面有几个人哪?”
“八个。”领班不在意地回答,就着菜扒了一口饭,满足地嚼着。
宜蓝不死心地再次试探,“那今天,所有的人都来了?”
领班点点头,“是啊,你赶紧去吃饭,不然等会米饭全被他们吃完了。”
这话让宜蓝的心降到了冰点,她呆愣愣地取了饭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得好像在吃空气。
难道一程真的不存在了?
宜蓝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快崩塌了,自己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就好像一个历经艰险攀登山峰的人,在快要登顶的时候,山峰却消失了……
宜蓝努力回想一程的一切细节,她记得一程在认识她之前刚是跟朋友合住在圣丹尼斯。那个住所她没有去过,连门牌号都不记得。他们俩在一起的那几年,一程换过一次电话号码。他最早的电话号码是……
嘶……宜蓝感觉到非一般的疼痛,赶紧将手抽了出来,只见鲜血汩汩地往外冒。边上的老工人看了一眼,淡定地说:“做事要专心点,不然很容易割伤手。这剪刀是剪牛皮的,剪手指更没有问题。”
周围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宜蓝委屈地红了眼眶,她这是干嘛来了?!
☆、第25章一程
第一天的工作到晚上8点才结束,宜蓝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朝公车站走去。身边的景致如浮光掠影般从身边漂浮而过又一吹散。她眯着眼睛,望向还存有白日余光的天空,伸出手,企图抓住这份明亮,却遮挡不住潮湿了的脸颊。
记忆中的美好画面在脑海中亦真亦幻,曾经的幸福点缀过他们的眉梢,曾经的甜蜜涂画过他们的眼角。宜蓝记得当一程住进了她心房,两人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难道因为她的放弃,就此再也找不回这个人?
一程,你到底还在不在?
宜蓝痴痴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自觉地流泪,不自觉地心痛。
那曾经的承诺,是那样的尖锐,好像一把尖刀抵住她的心,又迟迟地不划下那一刀。
老天,你又何必骗我?
既然给不了我想要的,又为什么要给我重生的机会?
车窗外掠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宜蓝突然屏住了呼吸,转过头,呆呆地凝望着那个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灵犀感应,那个白色身影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过头,用那双黑色的眼眸,望向公车的位置……
时间,渀佛静止了。
透过光影的斑驳,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如此虚无缥缈。剩下的只有彼此落在对方身上的眼,好似清晰,但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的茫然。
宜蓝将头探出了车窗,想要认清楚那身影不是假象,不是幻觉,却只能徒劳地看着一切越来越远。
车子到站停了下来,宜蓝立即抄起包跑下车,顺着来时的路飞快地往回奔。但是一直到她回到上车的地方,都没有再看到那个跟一程极其相像的身影。
眼泪再一次滑落,滴落到衣服上,却差点烫伤了皮肤。
第二天,宜蓝特地早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打工的地方,在周围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失望地去了工厂。今天手指上的伤口又新添了两个,宜蓝看着惨不忍睹的双手,失落的情绪升到了顶点。
领班看她这样子,心说大学生就是吃不了苦,但还是关心地问:“小姑娘怎么了?赚钱就是这么辛苦的呀……”
宜蓝苦笑着摇摇头,她心中的苦涩哪里是身体上的辛苦可以比拟的。
下了班,工友们都在第一时间离开工厂,宜蓝慢慢地整理剩余下来的碎皮料,然后独自走出了工厂的大门。
夏天是法国人度假的季节,街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宜蓝拐了一个弯,低着头朝着公车站走去。
她抬起头,左右看看来往车辆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宜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她努力想将那个人看得更清楚一些。突然,她用手捂住嘴,她怕自己会尖叫出来让眼前的人成为幻影。定了定神,宜蓝掐住自己的手腕,确定眼前的一切应该是真实的之后,便失神地看着他。
还是那张曾经在梦中出现过许许多多次的脸庞,挺拔帅气的板寸头,浓厚的粗眉棱角分明。一双会笑的眼睛闪耀着星光,英挺的鼻梁下是那诱人的浅紫色薄唇。
只是着装打扮跟宜蓝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他穿了件白色的长袖衬衫,配上麻质的米色长裤,淡漠的面容,让整个人增加了一份神秘感。
宜蓝就这么望着他失神,来来往往的车灯还有街边的路灯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纷乱,脑海中渀佛有无数的光点在疯狂地变幻着,交织成不同的形状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心口是深沉的疼痛,让宜蓝无法呼吸——她就这么看着一程从她身边走过,面无表情。
一程两手插在裤袋中,没有看她一眼就这么走了过去,这比当初的那个梦境中的情景还让宜蓝感到恐惧。曾经植入骨髓一般的亲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让人无法忍受的冷漠?
“宜蓝?”
有人在叫她,宜蓝回过神,看到领班站在不远处,面露担忧。
宜蓝迅速地让自己恢复到宁静,渀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在等回家的公车。
这一声叫喊使得一程的身子僵住,他微微皱眉,转过身子,正看到宜蓝还在默默地看着他。
“我们认识?”一程迟疑地问了一句。
宜蓝慌乱地摇摇头,但这掩盖不住她眼中的炽烈。
这时公车开过来,领班扭头问宜蓝,“你走么?”
宜蓝摇摇头,笑道:“我还要去买点东西。明天见!”
看着公车慢慢开走,宜蓝松了一口气,视线又转回凝视着一程。她犹豫着如何开口,既不失态又能顺利跟一程套上话。
“你是谁?”一程忽然开口问道,声音透着淡淡的冷漠。
宜蓝猛地看向他,眼里充满了惊异。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在怀疑着什么。
“你是谁?”一程又问了一次,这一次让宜蓝感觉到无比的怪诞。
一程从来不会用这么冷漠又霸道的语气跟人说话,他不会用眼神跟陌生人博弈。而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长了一张相同的面孔,但无法跟记忆中的一程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