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非凡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但看着黎是这么用心地规划与实施,他唯有抿唇赞同。
“试试看嘛,只要这次的避暑山庄做出成绩,咱们社就可以开辟一个旅游专栏,或者咱们社开辟一本新杂志专做旅游,夏天避暑乘凉,冬天享受日光浴,只要有钱赚又不影响杂志社的运行就是可行的方案,你当初不肯做公务员要创业还不是为赚钱?”
黎是略带反驳意思地讲述着她这几天的设想,封闭了一个月忽然对旅游有了极大的兴趣,这会儿都不记得自己早已向杂志社辞了职。
“哦,那我好好考虑一下。”
庄程直就。程非凡有意移开视线,低头翻着杂志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回想第一次在茶水间的碰面,黎是那副过分狗/腿的认错态度,有故作的谦卑和刻意的疏离,恐怕也是真拿他当作活僵尸来防范的。
如今能与她这样亲密同行自然交谈,就如做梦一般。
“考虑什么?我都已经让业务部联系其他客户了,你不同意也已经晚了。”黎是勾唇一笑,斜眼挑衅地扫过程非凡的侧面。
或许是因为两人曾经坦诚相告过,黎是总觉得程非凡有十分广阔的胸襟可以容纳女人的小心眼和坏脾气,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这次的自作主张会受到驳回。她不禁叹息,陆擎贞怎么会舍得放掉这样一个男人?
如果陆擎贞当初知道自己会后悔,是不是就不会那般任性骄傲了?
“我在考虑是否要拐你当个贤内助。”
程非凡平稳清晰的嗓音响起,他的目光落在杂志的一张图片上却没能将它看清,故作轻松的继续说道:“你在社里这么有威信,我还没开口底下的人已经听你使唤了,又能这么为我着想还懂赚钱,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回收实在不应该,你认为呢?”
别看程非凡的眼神平静无波,实则他的内心却是激流狂涌,他只是假借玩笑的名义说出不该有的那丝奢望,到底也算是一种发泄。
都说再婚的人是最愚蠢的,好不容易从婚姻这座坟墓里爬出来,又迫不及待钻回去,周而复始地被折磨被压迫,成为婚姻永久的奴隶。但这一刻程非凡是真有再婚的冲动,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与爱无关,他也是真的想有这么一个女人参与他全部的生活。
黎是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无论在事业上,生活上,他们都能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和平共处,平淡温馨。
不过,婚姻不是一种合作关系,黎是也属于另一个男人。
“总监,你活了诶!”
黎是闻言便震惊地低吼出声,见机舱其他乘客侧目望她才收敛地勾起唇角轻笑:“我真是不敢想象坐我身边的这个幽默风趣、成熟稳重的型男就是当初那个不苟言笑、面瘫又冷血的僵尸,看来是跟我这个鲜活人类相处多了沾染上人性了。”
黎是的确有几分诧异程非凡还存在这样一面,以前最多是拿隐婚的事来打趣一下,尺度还算正常,现在居然能开起这么夸张的玩笑。
“嗯,所以你最好慎重考虑婚姻问题,如果真的离婚就只能嫁我了,千年难遇一个能传‘人性’给我的人类,我当然不会放过。”程非凡转头望向黎是,虽是玩笑的语气眼神却格外认真,“在我面前不用强颜欢笑和苦中作乐,既然害怕面对为什么不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他看得出来黎是今天很刻意,无论是她的话还是她的笑。
被看透了隐藏的真面目,黎是颓然地卸下了那层伪装,她叹息着拉过程非凡一只胳膊将脑袋靠了上去,“那就借我靠一下吧。非凡,我从没这么恐慌过,不是怕离婚,不是怕面对他,而是怕……怕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婚姻就再也回不到过去。我知道我们一旦离婚就意味着结束,什么都会结束……”
她又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因为对未来的恐慌。
这是黎是在没有陆战侨在场的情况下第三次落泪。VExN。
第一次是陆战侨出差在香港时,因为楚芸芊的来电;第二次是一个月前的飞机上,因为与老爷子的谈话和那些与楚芸芊有关的“资料”;第三次,同样也是在飞机上,因为怕楚芸芊来电所说的内容是事实,害怕因此真的走上离婚之路。
很巧也很讽刺,这三次皆因楚芸芊而起,但陪在她身边的,却都是程非凡。
“舍不下就不要对自己狠心。”
程非凡顺势搂住黎是的肩膀将她拉得更近,听着她的哽咽让他心头浮起一丝酸楚,虽然不乐意替陆战侨说好话,但他又做不到违心,只好怅然地开口:“别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回去给他机会听他的解释,有时候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未必是事实。”
因为和黎是每天都通过网络联系,所以楚芸芊在前天来电给黎是的事他已经知晓。
女人一旦上了心果然不输男人,为了让黎是离婚,楚芸芊竟然能查到他老家的地址与座机号码。
因此,程非凡有些不解,一个女人都能轻易找到黎是,陆战侨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不过转瞬也就看开了,这两人果真是彼此了解,黎是知道陆战侨不会强行找她,而陆战侨也明白黎是终会回去,他们都在等待面对的这天。
“如果是事实呢?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的关系从未改变过,我就能一直像过去那样恃宠而骄,享受他的关注与呵护,在我们共有的空间横行霸道,不计较他和别人的风花雪月,只在乎我独享的那份真挚情感。”黎是努力让自己平静,无奈嗓音还是带着哭腔。
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得到,没有听过那么坚定的誓言,没有感受过身心的契合,她对陆战侨应该就不会存在如今的极度渴求与占有欲,她也就不会有这段时间里的惶恐与悲戚吧。但黎是也清楚,是因为自己太想独占他才开始了这段婚姻。
这都是贪心惹的祸,而现在,她除了自食恶果也似乎没别的路可走。
“那种关系是有期限的。如果你们没有结婚,他和你都将会跟另一个人进入婚姻,到时候势必要影响你们这段维持了二十多年的感情。你该知道,没有一个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伴侣对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宠爱与包容。”
程非凡戳穿黎是编织给自己逃避所用的假象,他总算知道她不过是害怕走到那一步,并不是真的悔不当初要离婚,她在留恋婚后的幸福,也在惶恐失去陆战侨后的生活。
见黎是半天没有再吭声,程非凡向空姐要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他的余光扫了一眼她微闭的双眼,狭长的睫毛还有湿漉的痕迹。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他早就明白,能让黎是脆弱的人,世上只有那么一个。
“睡会儿吧,你这娇气孩子在我那老房子里住不惯吧。擎贞去过一次,勉强住了一晚就搬到酒店了。那是我爷爷的房子,他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也喜欢在槐树下喝茶下棋,要么摆张桌子教我书法,要么放张躺椅给我讲《三国演义》……”程非凡娓娓动听地给黎是说出他与那个老房子的过去,那才是他想生活的地方,他愿意说给懂他的人听。
“陆擎贞是个物质条件丰足的大户人家小姐,我只是小户人家的粗野丫头,她住不了不代表我不喜欢。我感觉那个老房子就像阿侨的外婆一样,有温婉柔情的味道,住着能让人身心放松,不像你在京海的房子,一堆冷硬的水泥和钢筋。”
除了蚊子多点,她还是很喜欢那个老旧院子的。
黎是吸了吸鼻子,拉起毛毯裹住半张脸遮挡她的尴尬。
曾经的她可能比陆擎贞更挑剔更难适应新环境,这次或许是因为完全沉浸在惶恐与担忧的心境中,她根本无暇顾忌外在的环境因素,又怎会住不惯?
何况,不是忙到睁不开眼,她根本不会去睡,也就没存在什么失眠问题。
“黎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内定你吗?你投简历的时候我们社里可只招聘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排版设计师。”程非凡突发奇想地谈论起杂志社的八卦。
黎是没有答话,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程非凡知道她满是不解,也便不再让她着急,解说起那些流言蜚语的幕后真相。
“三年多前我出差去江宁市,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是来自江宁日报一个的情感专栏。小是,还记得最后一篇文章写的是什么吗?”
那篇不过五百多字的感概文章至今他都能背个大概出来,看过太多次,想过太多次,在那样应景的情况下,一个女孩用一段“独是独非”的思想将他心里隐藏的那层脆弱击中,赤/裸裸地展现,逼得他不得不面对,所以他记住了这个女孩。
或许,正因为有一段与黎是相同的过往,他才会对她衍生诸多的恻隐之心。例如将对设计毫无经验的她内定,例如拨编辑职位给她让她施展所长,例如格外关注她的心情,例如收留身无分文的她,例如将她送到老家躲避陆战侨。
程非凡的这话惊得黎是猛然抬头,微红的双眸满是怀疑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