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卫领命而去,齐笙坐在石室中无甚乐趣,便道:“我出去走一走。”
不说则已,话音刚落,只见吴正瑜定定地望着她,不语不动,目光幽幽。齐笙便问他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吴正瑜端坐在床上,薄唇轻抿,眼睛仿佛会说话,似嗔似怨,欲语还休。落在齐笙眼中,却不由得生出些许恼意:“怎么不说话?没事我便出去了!”
吴正瑜方才叹了口气:“这里再没有别人,你若出去了,便只剩下我一个。如今我断了腿,哪里也去不得,你便放心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目光幽幽,透着丝丝指责,齐笙便恼了:“你是在怪我吗?我掉下来可不是自愿的,之前便与你说过,砸断你的腿并非我本意,你真要怪便去怪你那好大哥,屡屡埋怨我却做什么?”
吴正瑜一听这话,便知她误会了,又气又恼,他是埋怨她这个吗?怎么她竟听不懂?难道非要他表白才可以?只是这事他却做不来,只想一想便觉脸热:“你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竟然一点也使不得?”
齐笙见他目光含恼,愈发不快:“我自然不愿,平白无故遭难就罢了,偏偏落在这出不去人的鬼地方,留在屋里受你白眼?”
吴正瑜只想留她在屋里陪自己说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不料竟招出这番争执。即便有一丝责怪,也只是怪她撇下自己,很是冤枉:“我何时给过你白眼?”
齐笙便瞪着他道:“没有白眼?那你方才是如何看我的?你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出去我有什么法子?且你不只是躺一日两日,伤筋动骨一百天,难道我便时时刻刻呆在屋里头陪你说话解闷?我做不到!”
吴正瑜抿抿唇,心里已经被她的这番话伤到,然而见她莹润的小脸上透着倔强,不禁又怜她年纪小,只便忍住不发,耐心地道:“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齐五走之前也说,要你耐心照顾我一段时间,你难道连他的话也不肯听了?”
他不提齐五爷还好,一提齐五爷,反倒让齐笙愈发铁了心,拧道:“没兴致!”
吴正瑜长这么大,何曾对人温言软语过?原本依着他的性子,便要缄口不语,此后再也不见此人。只是齐笙却不同,他认识她许多年,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便记在了心里,后来护在羽翼下多年,不知不觉已扎了根,平日里轻轻浅浅似什么都没有,一到特殊时刻便知她在心里的不同。
几番哄劝,半丝效果都未收到,一时又是失望又是挫败,不由得灰了心:“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般无情,便不必管我,只出去耍罢!”
“你说我无情?”齐笙心里蹭蹭上火,“我何时对你不起过?从来都是你刻薄我,我可有说什么?这会儿不过是想出去走一走,便落你这般埋怨?”
“我没这个意思。”吴正瑜忍着火气道,原本他表面功夫上佳,倘使想做出什么表情别人丝毫也看不出来。只是此刻憋得狠了,且因是面对齐笙,心里并没有戒备,故而忍得辛苦之余竟漏出一丝丝不满来。
齐笙何其敏锐,当下便发觉了,更加不快:“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对我不满,早先做什么去了?我不愿照顾你,先头就说过,是你不想差人引我走,我体谅你要隐蔽行踪,没说什么留了下来。你就别摆出这种脸色了吧?”
她越说越气,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从来只有你屈待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对你不起的份?你还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时,便架子大的不得了,不高兴时别人都得陪着你不高兴,别人一高兴便有罪似的,你起初那般对我,数回打得我半死,我有冲你露出过不高兴的意思?”
“好好的怎么拿出以前的事来说道?”吴正瑜皱起眉头,不愿提起那段。
“为何不能说?难道我说的都是虚的?你且指出来,倘若我有一句假话,马上跪下来磕头道歉,再不拿以前之事来说!”
吴正瑜目光闪动,看着她良久,最终慢慢地道:“在你心里,一直便是这般怨着我们?”
齐笙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吴正瑜不由叹气,斟酌片刻,缓缓地道:“你那时性子又臭又硬,奸猾不忌,倘若不下狠心,你且想一想,如今你会在哪里,又是何境地?”
齐笙听罢,有些怔住。
倘若那时没有遇到齐五爷,为了生计,她只怕也要投在别人门下吧?因着从未如此想过,齐笙不由得顺着他的问题思考起来——别人若用她,会比齐五爷手软吗?会如齐五爷对她那般信任,将大笔银钱投入给她使用,从不吝亏损,只为培养出她的担当与气魄吗?
她被齐五爷颇加严厉的教导几年,对寻常人的心思猜度已有些心得。认真推演过后,只摇了摇头,齐五爷是个爱才之人,爱才之心常人难比。
只是,即便他们不会如齐五爷那般用心,也不会如齐五爷一般对她严厉得近乎羞辱——每每出门均要差遣两人跟随她左右,让她不能逃跑;每隔三日便以金针刺她的脚腕,使她每日走路都如同有一把刀片割她的筋;每日接触到银钱后,回到房中便要脱下衣裳,让张瑛检验她的身体,避免她藏昧银钱。
没有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等狠手,齐笙始终不愿对齐五爷喊出一声“爹”,便是痛恨此等缘故。
吴正瑜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面露讥诮,不由想起老皇帝对他的好与坏,微微垂下眼:“齐五实是疼爱你的。”
他不像别人,为了权势把女儿贴进去。与此相反,他为了女儿能自由情愿不要权势。
“疼爱我?疼爱我会逼我嫁给江心远?疼爱我会把我送入宫?疼爱我会让我掺和进这些事情里?疼爱我会在事成之后叫我远走?如果这是疼爱,那他是真的很‘疼爱‘我!”
吴正瑜斜看着她,对比老皇帝对自己的一点一滴,直直冷笑:“你自己从不曾孝顺,反倒先指责起旁人来了!”
齐笙顿时恼了,指着他道:“你倒很孝顺?老皇帝可是被你亲手掐死的!你不仅弑君,你还弑父!”
见吴正瑜脸色大变,心下痛快,将憋了许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这时跟我装好人了?你不知道其实最可恨的人就是你吗?若没有你,齐五爷不会抛弃我,把我丢弃十几年不闻不问!若没有你,他不会事事把我放在脑后,诸事以你为先!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你知道我一直过的什么日子?你口中说得轻巧,只说我不知好歹,脾气又臭又硬,暗指幸亏那时遇见了你们,否则下场不知坏到哪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庇佑的小乞丐,年纪小,出身差,谁也不肯找我做活,唯一找过我的人还想把我卖了?”
“每到冬天我的手脚脸耳都会生满冻疮,遇冷则痛,遇热则痒,每年均是如此,你可遇到过?”
“抱着结了冰的馒头,啃下肚子浑身冰凉,甚至一口下去把牙都磕掉,你可有遇到?”
“被有钱人家偷到宅子里,给他家的傻少爷当童养媳,更被他家猥琐的老头色迷迷地看着,你曾遇到吗?”
“你生来就是皇子,再落魄的时候也有大堆侍从跟着前呼后拥吧?我经历过的你都没有经历过,你凭什么来指责我?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些我原本都不必受的?我原本应该有爹娘疼爱,吃穿无忧,做着畅快的富家小姐,半点烦恼也不会有!”
齐笙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哽咽起来,她倒是放不下他们,可他们何曾把她放在心上?昨天见他们遇难,明知危险也要远远观跟着,以备搭一把手。见到他们跳崖,更担心他们如果留得命在,因无人照顾而损毁,便火急火燎地寻找下山的路。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策,她什么也不知道,却险险丢了命!
更令人齿寒的是她醒来后齐五爷已经走了,她连他一面都没见到。吴正瑜又凭什么指责她?她难道就活该受这些吗?
吴正瑜不说话,目光复杂地望着背对着他微微仰头的单薄身影。良久,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你。”他撑着上身坐起来,伸手去扯她的衣角,“你说得对,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哭了。若是有气,便过来打我几下。”
“难道你不该打吗?”齐笙被他拽了几下,蓦地转过身来,鼻头通红,果真举拳往他身上打:“最可恨的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我该有多么幸福!这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能这么可恨!明明欺负人,还让人觉得荣幸,最可恶的就是你!”
齐笙毫不客气,每一下都捶得拳头生疼,更别说挨拳头的吴正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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