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庄子里建造得颇有些景色,倒不显得极闷,三人在一座凉亭里坐下,尚未开口说话,便见一行数人自别处绕过来,以吴正廉为首,江心远在侧。三人纷纷别过头,卫小雨甚至不屑地轻哼一声。
自吴正瑜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落实,吴正廉是什么都不顾了,听从江心远的提议将一众千金小姐与公子们留作质子,便连吴清婉也不放回宫。一位亲兄,一位表兄,如今为了权势竟连亲情都不顾了。在饮食被苛待后则彻底撕破脸皮,双方见了互无好脸色。
待他们匆匆行远,卫小雨方缓下脸色,却是以肘撑腮,颇惆怅地道:“不知哥哥现在哪里?何时能救我们出去?”
赵珮纹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如今能救我们的,只有圣上和太子殿下,你莫指望错了人。”
吴清婉叹了口气,有些郁郁寡欢,父皇不曾告知她,一向亲近的二哥也未向她提前打招呼,吴正廉、江心远简直如半个仇人,谁有她更伤心?
“倒是阿笙好运气,早早被送回了京。”卫小雨嘟囔道,“不然以江心远对她的青睐,想必我们的待遇还能好些。”
赵珮纹狠狠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连亲表妹都能不顾的人,会为了一个小丫头改变行事准则?你饿疯了罢?”
卫小雨吱吱直叫:“我就是饿疯了!这些天来一口肉汤都没吃到,天天干闻着前院里喝酒吃肉,我们只有粗米饭江咸菜,不公平不公平!”
赵珮纹与吴清婉相视一眼,俱都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叭”的一声,一只好大的纸包凭空而落,掉在亭子外头的台阶上。卫小雨猛地站起来,两步冲出亭子,四周一望,并无任何异样。她奇怪地收回目光,转而落在台阶上不知裹了多少层油纸的圆滚滚如同人的脑袋那般大的纸包上:“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庄子外守得严实,庄子里头却无什么人,故而此时三人大惊小怪,并未引动任何人。赵珮纹令吴清婉离得远些,自己折了树枝,一点一点挑开圆纸包。
随着一层层剥开,三人的脸色微变,卫小雨更是瞪大了眼,最后不待赵珮纹挑开最后一层,嗷嗷叫着扑过去将油纸包抱起来,欢呼地转圈道:“哥哥!是哥哥!”
她三两下扯开最后一层油纸,果然里面包着一只完好的烧鸡,浓郁的香味扑鼻,卫小雨陶醉地深吸一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原来江心远来的当天,向吴正廉出主意留下众人做质子时被卫金山听到,当晚便不见了人影。次日纷乱之中,卫小雨险些被人欺负,还曾怪卫金山的不辞而别。如今看来,只怕卫金山当日多有不便,而如今居然偷偷丢一包烧鸡进来,想必救她们离开也不远了。
就在卫小雨欢呼着喊赵珮纹分吃烧鸡时,吴清婉却注意到层层油纸之中,有一张与其他都不同。她蹲下将那张纸捡起,分明是普通的宣纸,上面用小字写道:“且等三日。”下面则画了一张粗犷的笑脸,旁边同样以小字书写道:“我知道,一定是你。”
吴清婉心头一动,不由得有些脸热。微带惊慌地抬起头,见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急忙将那张白纸折起来,用帕子包了塞进袖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都哪里去了?都说寒假来了,看文的会少很多,果然是啊!!泪……
下一更2013/1/22/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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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之中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在一座紧闭的宫门前,修长而布满细纹的手按上冰冷的宫门,伴随着一阵吱呀声,厚重的宫门被推开,露出令人瞠目的荒凉之景。
皇帝看着满院的荒芜,绿油油的茎叶从青砖缝里钻出来,挤开厚厚的枯草,荫沁沁地摇摆在风中,已及膝盖那般高。
任谁也想不到,二十年前这里曾是母仪天下的孟皇后的寝宫。
人死如灯灭,连皇帝都不常来探望,底下宫人如何会用心打扫?吴正瑜从后面走出来,沿着记忆中的路径走向寝宫方位。
皇帝脸色阴沉,跟在他后面大步前行,几步便超过了吴正瑜,走在他的前面。
寝殿的大门并未全闭,不知被风吹开还是别的原因,半扇门虚掩,半扇门大开,露出里面的遍地疮痍。
地上堆着厚厚的枯叶,一脚踩下竟不见脚面。原本富丽堂皇的装饰玩物不是黯淡蒙灰便是消失不见,走近瞧去,甚至有散落的破碎瓷片。
皇帝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极点,好大胆的宫人,竟敢如此怠慢他的元后!然而,记起他自己久久不至,宫人们惯会见风使舵,便又有些惭愧。
“三岁的时候,母后便去世了。我至今回忆起来,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吴正瑜踩着没过脚腕的枯叶,缓缓往里走去,“倒是还记得有一回,我站在这里玩,里面母后在叫人,竟没有一个人理她。”
“有两个小宫女甚至在玩笑,一人说‘三殿下可真厉害,才三岁已经能作诗了’,一人说‘大殿下更厉害,才五岁已经能拉开弓了,十步以内,射靶从不落空’。然后她们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可惜咱们这个……’”
“被走出来的母后听到,命人拉出去杖毙。”吴正瑜略显苍白的手指划在身前的廊柱上,指尖沾了厚厚一层灰,他轻轻拈去,缓缓又道:“我只记得母后抱着我,目光沉痛而歉疚。那时我不懂,后来想起,才知道母后的艰难。”
皇帝用力回想,隐约记起有这么一茬,那时皇后卧床已久,都说她病重失去神智,将两名伺候不周的小宫女杖毙。他还曾因此对她发火,连带对体弱的吴正瑜都不亲近。
“梓潼她……”皇帝艰难地吐字,“太重情义。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她居然看得比你还重,情愿把那几人配出宫,令你没人照顾。”
“是啊,她们何其没有良心,明知母后难做,居然顺势离去,令母后与我陷入奸人之中。”吴正瑜冷嘲地道,“她们就该留下来,活该被奸人害死,而不是早出宫去谋生活,待我长大之后扶我一把。”
皇帝微恼:“若你母后她——”可是随着吴正瑜缓缓朝里走,自地下捡起一样又一样当年孟皇后曾用过的物事,拿在手中不知放回何处,那些指责与推诿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大胆!”越往里走,饶是皇帝久居高位,练就不动如山的气质,也不由得横眉竖目,高声喝道:“这群奴才好大的够胆,居然敢如此侮辱皇后的寝宫!”
只见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旧衣、被褥,软鞋、手巾等类之物,随意丢在地上,脏乱之极,不知被踩踏过多少回。而整座寝宫里,但凡稍微值钱的物事都不见了,便连床头镶嵌的宝珠饰物都被撬走。
“人死如灯灭,除了最亲最近之人,还有谁会放在心上?”吴正瑜面色淡淡,似早料到会是此情形。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朕明明叫他们仔细看护皇后的宫殿,年年打扫,他们竟把朕的旨意当做戏言——”
吴正瑜讥笑着看过来:“父皇都不曾在意,他们岂会放在心上?”
皇帝愕然,想起自孟皇后去世后,自己再不曾踏足此地,再也掩饰不住浓浓的愧疚。
“何况,自来只闻新人笑,谁还记得旧人哭?不论有没有人刻意安排,此番情形都不罕见。”吴正瑜俯身捡起地上被丢得到处都是的旧衣,一件件抖平抖整,搭在臂弯。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心中酸涩难明。
当年因为一些事,他心中愧对孟皇后,在她去世后害怕触景伤情,竟一次也没来过。此时望着吴正瑜颀长的背影,也想收捡散落的旧衣物事,只是看到上面脏乱叠加的大大小小的脚印,俯下的身子顿时僵住。良久,才直起身道:“幸好你好好的。否则朕真不知如何下去面对梓潼。”
吴正瑜不答,俯身又站起,不紧不慢地收拾。皇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个小太监跑进来,禀告道:“皇上,殿下,贵妃娘娘来了,就在门外边。”
皇帝微拧起眉:“她来干什么?”
小太监答道:“回禀皇上,奴才不知。贵妃娘娘一来就跪在门口,任凭奴才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奴才只好进来禀告。”
皇帝正心情欠佳,冷哼一声,随手挥道:“那就让她跪着!”
小太监退下后,殿内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吴正瑜平静地道:“婉儿还滞留在外。父皇意欲何时接她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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